马上的她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口中被塞住了布条无法言语。
拓跋凌霏从突厥宫中失踪多日,今日第一次现身,竟然是作为殷军扣押的人质出现在战场。
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殷军早已准备好的阴谋。
事实不然。
君未央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告诉了拓跋朗答案。
拓跋朗脸色一凛。
巴汗亦是,他转过头,似乎在问自己的主子该怎么办。
若是方才被攻破阵眼的他们还可能有一线生机,如今加上小郡主这块王牌在手,殷军今日势必是要得胜而归了。
拓跋朗注意到,又有数千人加入了殷军的阵营---
这...
他脑中灵光一现,似乎将所有的始末才弄了个通透。
这殷国太子,怕是大势已去了...
“拓跋朗,你们所有抢劫粮草的兵马已全数被我们消灭,今天,你就死心了吧!”
以空城计引诱他们上勾,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是没想到的是,同时竟然生擒了准备上前帮忙的突厥小郡主。
“放了我们主帅!不然...我杀了他!”说着,皇甫勤会将腰间的佩刀抵上了她的颈项间。
这厢,拓跋朗竟陷入了深思,久久没有说话。
“王爷?!”
一旁,巴汗有些焦急,似乎想催促他早些下决定。在他的认知里,拓跋凌霏是拓跋朗最为疼爱的妹妹,若能以一个陌生人,换得她的安全,自然不需多做考虑。
可眼前...难道...?
“请王爷快下决断!”巴汗催促着。
“王爷!”拓跋朗手下另一位将领似乎也看不下去了。
而拓跋朗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将君未央扣在自己手中,有那六皇子在,殷人便不敢把凌霏怎么样,反之,留住君未央这颗棋子,只要运动得当,他未必不能一举翻盘...
“她不是你,不会知晓你的盘算。”
哪知,未央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只听得她低着声音,在他耳边道。
拓跋朗顺着她的话音,看见了满脸不可置信,且眼中强忍着什么的拓跋凌霏。
“你们放了她!”
让所有人震惊的是,说这句话的人,竟然是殷军主帅,君未央。
这次,不论是所有殷军自己,还是正挟持着拓跋凌霏皇甫勤会,甚至是本以为知晓她全部计划的上官德忠,全部都楞在了当场。
“皇甫、上官,放了她!”
拓跋朗的大掌还在她的颈项间,未央坐起了身,用着自己最大的音量说道。
咳咳咳...咳咳咳...
太过激动,带来一阵猛烈的咳嗽。
第一个有反应的,是上官德忠,皇甫勤会虽有些迟疑,但仍旧松开了手,将拓跋凌霏放下了马。
“虽然不能弥补什么...”她微微叹息,似想起了许多,“但是...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说完,就彻底昏迷了过去。
拓跋朗看着她,神色复杂。
看来,她是铁了心,但求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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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时间内,阵眼被破!
经过方才的变故,突厥、吐蕃联军的斗志仿佛全然不见,紧跟着,殷军一路披荆斩棘,杀倒了联军一大片。
有了新加入的三千援军,两方形势成一面倒,不多久,敌方联军已经被殷军杀得节节败退。
随着上官德忠的大刀一挥,代表着突厥、吐蕃的最后两面战旗应声倒下,再次砸倒了下面一片联军。
殷军乘胜追击,杀得他们一个个落荒而逃。
......
“王兄!”拓跋凌霏接过其中一名将领的佩刀,见了眼前的状况,一面协力杀敌,一面大声问道,“我们怎么办?”
“王爷您先行回营,这里有我。”巴汗也正缓慢靠近拓跋朗。
不再坚持,拓跋朗目光一沉,“好。”
把缰绳往怀中一点,抱紧了未央,接着一把拉过拓跋凌霏,他开始策马狂奔。
......
“追!”
“追!”
不远处的李茂、林同发现了,赶紧下令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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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久,所有的联军死的死,逃的逃。
天色,开始暗沉,追赶着拓跋朗而去的士兵也折返了回来。
“上官将军,主帅大人她...”李茂面露难色。
“那拓跋朗实在狡猾,马上还有另外两人,我们竟然都跟丢了!”同样追过去的皇甫勤会,懊恼道。
见他们有些自责,上官德忠赶紧说道:“放心,主帅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他这么保证着,虽然,他一点把握也无。
“我们回营。”
“回营!”
“回营!...”
一阵一阵的呼喊形成声浪,渗开在北疆城外百里处,回音阵阵。
“回---营---”
“回---营---”
“回---营---”
抗着锦绣黄旗,踏着轻快的大步,殷军凯旋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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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云紫塞三千里,女墙西畔啼乌起。落日万山寒,萧萧猎马还。
笳声听不得,入夜空城黑。
天色渐晚,他们来到一个茂密树林,后面,已经看不到了追兵,
“王兄,你赶紧把这个女人杀了!”拓跋凌霏偷偷拉住了缰绳,在拓跋朗背后道。
新仇旧恨,可以相见,拓跋凌霏对君未央此人的憎恨程度。
因为背对着自己,拓跋凌霏看不见拓跋朗的反应,只能感觉到座下的马被再一次带动,继续前行了。
经过了一天的奋战,加上脚上的刀伤,这匹战马已经体力不支,速度也越来越缓慢。
不顾被摔伤的危险,拓跋凌霏跳下了来,在马跟前,张开双臂,将其停了下来。
“王兄!”她生气了,在原地一跺脚,“红颜祸水,老太后不是从小这么教我们的吗?”
“从小跟在老太后身边,就是学了这些吗?”
此时拓跋朗的严厉神情是拓跋凌霏所没有见过的,她正了正身子,再道:“今日若不是她,我们怎会如此惨败?王兄,你怎么能向父皇交代?”
接着,拓跋朗也跟着跳下了马,一面抱着未央,往一旁的大树下走去,一面平静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技不如人,怪不得她。”
“王兄你!”拓跋凌霏为之气结,伸出手指指向他,定在半空。
好一会,她终于再次开口,“好...好...我知道了,都是她,对不对?一定是她迷惑你的,对不对?先是宋清琰,听说还有那六皇子,再来是王兄你...”
她目光望着前方,迷离着,轻步走上前,给了未央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
没想到,接下她这一掌的,竟然是拓跋朗自己的手心。
见自己的手被制住,拓跋凌霏怒目圆瞪。
“凌霏,我的事情,你不要管。”拓跋朗放开她,声音软了下来,看着凌霏的眼光放柔了许多,很是无奈的味道。
这样的拓跋朗,让拓跋凌霏眼中霎时酸涩不已,温热积聚在眼眶周围。她猛地扑到拓跋朗怀中---
“王兄!我们回突厥,不要再来殷国了,好不好?”
拓跋朗顿住---
眼前这个女人,还有泱泱大殷,可是她多年来的梦寐以求哪!怎能轻易放弃?
黑暗中,他眸光闪烁,拓跋凌霏盯着他,眼睛亦一眨不眨。
......
他沉默着,站起身,放开她,来到未央身边,轻触着伤口处,手指附上了那枚带血的箭矢。
“我要替你拔箭了,君未央。”
他的声音很轻,目光清亮如刀。
风声在耳旁呼啸而过,一旁的战马仿佛受到惊吓也跟着昂首嘶鸣。
“拓跋朗,你...杀了我吧。”
感觉到异样,昏迷的未央掀动着眼皮,轻缓插话。没有任何的抱怨或是其他情绪,只是平静,十分的平静。
“不要你假仁假义!”闻言,拓跋凌霏抬起头,腾地起身,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装模作样!”
未央没有说话,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任何不悦。在她眼中,拓跋凌霏,还只是个孩子罢了。
任性的孩子呢,多幸福。
“不!”拓跋朗像是想通了什么,他迎上了未央疑惑的眼,定定地说道:“就算是要回到突厥,我也要带上你。待他日我登上王位,我便迎你为妃。”
这一点,是他坚持,决不让步。
“她?”拓跋凌霏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但接下去的话在注意到拓跋朗的神色后顿时收了回去。
“有一个...不爱自己国家的王妃,是无法治理好...这个国家的。”未央完全没有了睁开眼睛的力气。
她在想,或许,她真的要死了。
“让我救你。”
拓跋朗的头发被风吹开了几束,打在眼睛上,脸上的青筋仿佛都能轻易看见。
“我不愿威胁你,拓跋朗。”任由伤口处的鲜血一直流开,冷风灌入,未央的感觉已经麻木,“但是...即便你今日救了我,我就算是死在这儿,也不会跟你走...殷国,它是我的责任。”
“为什么?!”
‘死’这个字,仿佛激发了拓跋朗体内所有隐忍的怒气,他的眼睛,再也看不见未央伤口处的变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一切,只剩下面前那双紧闭的双眼、微抿的双唇...
往下,再到雪白的颈项。
让未央感觉到那片冰寒。
“他宋清琰和殷珞祺凭什么一个占住你的心、另一个还要占住你的人!”
“当今圣上...他...是我的父...父皇。”
最后一个字出口,未央再也没有力气了。
双手垂下,眼睛闭上。
仿佛再也睁不开了,也不愿睁开了。
而它带来的震撼,对于拓跋朗来说,只能用‘如遭雷击’四个字来形容。
伸出的手臂触电般收回,僵在冰冷的半空。
他轻叹,在她的耳边---
“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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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朗眸光一冷,从靴侧取出一把小刀,并张唇抿住。
掀开战袍,他一把撕开未央的衣物,看见了她距离胸上数寸那几乎快要漫过心窝的伤。
“你把她按住。”他对一旁的拓跋凌霏沉声交待。
他咬着刀,俯身沉稳地将随身药粉撒上她伤处。
霎时便听她微弱的呻吟,随着她的轻呼出声,牙齿,也被咬紧的快要滴出血来。
见状,拓跋朗的眸色越发冷冽。
手边没有任何的胡麻散,她势必得承受那拔箭而出的剧痛。他取刀,抵在箭没处。刀尖抵着她暴露在空气中肌肤,冷汗却淌落他额际泌出,他垂眼注视着刀尖抵在那血红的肤上。
“啊---!”
才稍微有些意识的她倒在了树干上。
“王兄...她...”
是不是...死了...拓跋凌霏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拓跋朗没有反应,只是把未央放平,将衣服拉好。
看了看天色,拓跋凌霏裹进了衣服,“看来一场暴风雪就要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回宫?”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再企图阻止王兄做任何他不愿意的事情。
“我沿路留下了记号,巴汗等会就会追过来...”拓跋朗有些累了,声音也不若方才有气力,“待他到了,我们便动身。”
“...那,她呢?”拓跋凌霏疑惑,受伤过重的人,应该不宜移动才是,“啊...巴汗回来了。”
“驾驾驾!-”
说着,她便看见,巴汗策马奔来。
“王爷!郡主!”
一见着他们,巴汗便下马跪地道。
拓跋朗走上前,看见他除了一些轻微划伤外安然无恙,双手重重的拍上他的双臂,露出微笑。
“好!”
他站起身,一把抱起倚靠在树边昏睡的未央,放在马上,拉出缰绳绑缚好。
一会儿,在拓跋凌霏和巴汗两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半空中的大掌重重拍了下去---
“去吧!---”
接下来会怎样,就由老天决定去了。
......
于是,马儿背着未央,一路冲出了林子。
大雪,毫无预警的下了下来。
马儿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成为一个细小的黑点。
直到,消失在拓跋朗和其他两人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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