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梁城,尚书府内
自御花园事件后,尚书的府中渐地冷清了下来。府中的下人们也很明显的察觉到,他们的主子,当朝的尚书大人张重良,迅速显现出的老态。
春日已然来到许久,偌大的尚书府却似乎停留在某个冬日,沉睡着。
“大人。”一个黑色的人影进门,出声打断张尚书的沉思。
原来,是自己多年训练出来的影子侍卫。
“让你们查的事情,有下落没?”
“属下们多日观察发现,小郡主的婢女在第二日后也凭空消失不见。待到我们在孟王府后山找到她,却发现她早已疯疯癫癫,似是惊吓过度。”
尚书脸色一沉,“可有问出其他?”
“她已经不能开口说任何话。”被尚书周围笼罩的杀气震住,那影子侍卫战战兢兢的开口,“不过,在她手中,却一直紧攥着一张字条。”
说着,侍卫便恭敬的把手中的字条呈上。
小心翻开手中几乎要被揉碎的字条,尚书看完,脸色铁青,手心将纸条攥地更紧,一个拳头砸在一旁的书桌上。
“该死的!果然不出所料,老夫定要你血债血偿!”
......
等待片刻,没见再有任何动静,侍卫胆颤开口。
“王爷?”
“下去吧!下令下去,所有的侍卫全力查找三皇子的下落,活要见人...”不可抑制的愤怒不曾稍离张尚书的脸庞,声音却低沉下来,下面的话慢慢吐出,“死...要...见...尸。”
悲伤,沉重。
“是!”
说完,黑色的影子瞬即消失在张尚书的书房内。
不一会,尚书大人见了‘叩叩’的敲门声。
“谁?”他有些讶异。
“大人...”受多日来府内的低沉气流影响,丫鬟们个个都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了一星半点,“大...大人,宫中六皇子方才差人来报,稍候过来尚书府。不知大人您...”
“六皇子?”想起承乾节上那个似乎还乳臭未干的少年,尚书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来做什么?’心头不免浮上疑问。
“下去吧,吩咐下去,好生伺候着。”
“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尚书大人收拾了一番,起身准备出门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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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大人还没出门,府中的丫鬟倒是雀跃着。
“桃红姐,你说,这六皇子今儿个真的会来吗?大家都传说,这足不出户的六皇子生的恁的俊美迷人,任何姑娘家只消一眼,就能被吸引了过去呢。是真的吗?”一个小丫环,紧捏着手中的帕子,语带欣喜。
“是啊!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梅妃娘娘的美,我们总是听说过的吧?想那六皇子肯定同传说中所言才是呢。”这个称做桃红的丫环虽年长些,但也是一番无法掩饰的期盼模样。
“人来了!人来了!桃红姐!”小丫环的声音兴奋起来。
端眼看去,只见不远处浑身宛如白雪的骏马上,端坐着着一袭白袍的少年,那不小心落下发丝,浓黑如墨,随风飘扬。
白衣似雪,衣袂飘飘,看在两位丫环眼里,恍惚间竟给人不似凡人的错觉!
人说霁月风光,便也是如此了吧。
“奴婢桃红、柳绿参见六皇子!”两人似乎才从方才的震撼中缓过神来,直到珞祺翻身下马后,才跪于面前请安。
“起来吧。”
温软的话语让桃红、柳绿欣喜抬头。
这次,二人终于把传说中六皇子模样看了个真切。
莹白如玉的脸庞,点缀着酒窝上的丝丝笑意,柔黑的眉弯着优美的弧度,浓长睫毛下掩映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月光下,隐隐若有湖光之色,目光澄澈。端挺的鼻子下桃色的唇微微地抿着,端地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这...”桃红虽然她不明白为何大人明明早已知晓六皇子要来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出现。但终究是镇定地开了口,“请皇子入内稍做休息,大人随后就到。”
珞祺闻言,跟随着她们二人入了大厅。
“六皇子,请用茶。”
“好。”珞祺坐下来,一边品着茶,一边专心的研究起周围的景物来。
......
两位丫环一开始还能静静的站在一旁,偶尔暗自欣赏着这位难得一见的俊美幌子,但半盏茶的时间都快过去,仍不见尚书大人的踪影,心底也不免泛起焦急来。
反观那位皇子,似乎一点不以为意,只是安静的,盯着墙上的字画,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柳绿想起听来的关于六皇子身体的传言,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不免担心的问道:“皇子您要不要...”
“呃。”珞祺似乎受到惊吓,“嗯?”
待珞祺的目光移回,柳绿似乎才发现,他虽然看的是眼前的字画,可是,心思完全不在上面,似乎在想些什么,出了神。
只是在自己和桃花的方向看来,以为他只是在专心看着字画而已。
对于自己的发现,柳绿笑了笑,没由来的有些觉得自己是否多心了些。
因为,这位皇子微笑着,说道:“尚书大人果然是书香世家,每幅字画都是珍品。”
未待桃红、柳绿有所回答,只听见一个声音从里屋传来,“六皇子谬赞了。”
尚书大人终于出现,二位丫环相视,深舒了一口气。
“臣张重良参见六皇子!”走到珞祺跟前,尚书大人充满歉意的俯身请安道,说着,还伴随着几声咳嗽。
“听闻大人为国忧劳成疾,珞祺特前来看望。不知是否要差宫里的御医前来?”完全不提等待许久的事情,珞祺的言语中带着浓浓的关切。
不知是否被珞祺眼里的真诚感染,张重良脸色缓和了些,“桃红、柳绿,你们下去吧。”
待丫环退去,他索性直接问道:“不知皇子深夜造访,有何事指教?”
珞祺听言,仍旧没有恼意,“尚书大人不要如此谨慎,珞祺只是以一个外孙的身份前来探望。”
张重良不想自己被这样的笑容迷惑,身在皇宫之中,试问有哪个人不是心思复杂,满腹算计?即便,是这个传言终日养病在床的六皇子。
更何况,今日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是有所图谋的证明。
在不明他的目的之前,先摆好自己的立场才最重要。
这也是,自己迟迟才现身的原因。
在官场上打滚多年,他深知,以静制动,往往能达到先发制人的效果。
见张重良沉默不语,珞祺也不忙着开口,只静待着他的反应。
看着这个多年前因为梅妃去世后过继给自己女儿的孩子,想起多日年承乾节的上的情景,张重良真的不得不怀疑---
自己是否真的老了?居然看不清一个孩子!
若不是今日侍卫带来的消息,现在的他差点就要把御花园的事怀疑到他头上了!
“那,老臣多谢皇子的关心了!听闻皇子在落棋楼中静养,老臣怎好劳动皇子的大驾?”换了个方式,他打算循序渐进的打探。
珞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着方才没有说完的话,“娴妃娘娘也是珞祺的母妃,对于三皇子和五皇子的事,大人莫要过于忧虑,至少,述娴宫中,还有您一个外孙呢!”
睁着纯然的大眼,珞祺看着眼前的老者。
见状,张重良暗笑,索性把一切挑明,“都是自家人,若日后六皇子有什么需要老臣帮忙的,尽管开口。”
原来,众人口中成日只与药罐和书本为伍的六皇子,对太子之位,也开始有兴趣了?
不过,下面的话,他聪明地没有说出口。
就好像,他敢肯定,自己方才的小小的‘拖延战术’,早已被对方知悉却不开口说明一样。
思考完毕,张重良眼神一亮,明白了对方的目的,就掌握了些主动权,不是吗?
“那,珞祺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此番前来,确有一事相求。”
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的张重良心情大好,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着这个比珞敏、珞扬绝对不止聪慧一百倍的珞祺,他似乎重新看到了张家的希望...
“说吧!既然是外孙所求之事,老臣一定竭尽所能。”
“珞祺想请外公帮忙,让兵部出兵支援北疆。”
呃?
张重良错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道,自己又猜测错误?
呆愣了有半晌的他,终于不可置信地、缓缓开口:“为了...落棋楼中,此次前去的...参赞?”
不知道未央的名字,只是听说落棋楼中有这么个人,让六皇子珞祺全心倚赖的人。
“是。”珞祺答的迅速。
......
“想必六皇子也知道,我大殷绝大部分兵力都在孟王爷手中,求助于孟王爷绝对比求助于我这个小小兵部尚书来得快些。”姜还是老的辣,张重良不慌不忙,徐徐开口。
今日一见,他绝对不会也不敢小看这个貌似还未成年的少年。
如果不若自己心中所想,老奸巨滑的他绝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
“或者,六皇子可以给老臣一个更好的理由让老臣去冒这个险?”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他偏不信,眼前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城府能够深到哪里去!
珞祺的笑容隐去,但表情仍很平静,“风险越大,收益越高,不是吗,外公大人?”
“是个将才?”张重良继续猜测着珞祺的话语背后可能的原因。
珞祺思索一会,“当然。”
“而,你需要将才?”
珞祺没有否认,“是。”
张重良心思终于明朗,一切,都在自己预料。
“好。”他答应了下来。
有了对付二皇子的有力武器,他张氏一族的荣耀也指日可待,何乐而不为?
珞祺眼底的锋芒隐过,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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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朝堂之上甚是热闹。
原因则是,尚书大人提出请求出动精兵一万以支援北疆。
但,孟王爷严词拒绝,理由是,兵部目前剩余兵力足够前去北疆;其余的士兵正处于休整期,不可轻易动作。
当然的,这两个拒绝的理由遭到尚书的轻哼反驳,“第一,兵部目前所剩良莠不齐,并且老弱者占多数;第二,如今,突厥已进入大殷境内,虽然是否要联合吐蕃,状况不定,但终究是大患,必须趁早根除。”
其他人看着沉寂许久的尚书突然发难,都不敢轻易动作。
倒是皇上冷静看着唇枪舌战数个来回,然后视线停留在尚书大人的身上,许久。
然后,下旨---
“现朕特命孟王爷挑选精兵五千,前往北疆。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就这样,调停了燃烧了一个早上的战火,殷霁微笑退朝。
朝堂门口---
“别以为自己找了新的靠山就嚣张起来,皇上再宠爱,也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药罐子!”孟王爷绝不笨,一个早上,就把张尚书今日行为背后的原因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孟王爷您可能还不知道,医神龙...的妙手回春吧?”张重良得意的回击。
“哼!那就请尚书大人好好看着鹿死谁手吧!”孟王爷摆手,愤愤离开。
看着他的离开,自御花园事件后,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张尚书往落棋楼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