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在距离昔梁城郊已有百里处，马车的车夫在轿内人的命令下，将马勒住。
“皇子你...就此留步吧。”孟王爷走下马车，望了望前方，低声开口道。
“王爷此次回乡，要多多保重。”
珞昕下了马，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眸定在前方，让人看不清他的思绪。
目光收回，凝视着如今已是太子的珞昕，昂然站立着。孟成显心中五味杂陈，许多话似哽在喉间，说不出口。
多年的戎马生涯，即将画上句点...
说不眷恋，那定是用来宽慰自己的言语。
但...若能以自己的退让，来成全他...
也算是不辜负容翠了...
值得了。
想起心头的女子，孟王爷稍显沉闷的神色，松缓了些。
“微臣...如今已经卸下王爷身份，同市井草民无异了。”终于，他开口道，声音微微上扬。
半晌后，珞昕才转过身，面对着他。
然后，在孟王爷惊讶的眼光下，只见珞昕掀开衣服的下摆，一个摊开，跪在了满是沙土的冰冷地面上！
“太子，你...”孟成显大惊失色，赶紧伸出双手准备将他扶起。
珞昕没有理会他伸出来的手，仍旧面无表情，淡淡说：“珞昕多谢王爷多年来的栽培。”
叩了三个响头之后，他才缓缓起身。
确实，两人的舅甥关系，让珞昕自小在兵法作战方面受益匪浅，虽然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但珞昕的行军作战之术，俨然有孟成显当年大破吐蕃、突厥以及众小国之势。
孟成显的眼眶有些湿润，似能明白珞昕这一跪之意，只道：“深宫之中，太子万不可太过仁慈忍让...不管是六皇子，还是三皇子...都不可掉以轻心...”
他欲言，又止。
聪明若二皇子珞昕，自然是不用自己多说了，孟成显心中笑笑。
或许只有他才明白，当日在凤仪楼前，二皇子珞昕的举动...
若他不那么做，对于一直的未曾实际参与计划的他自己，加之当日殷霁的态度，想要置身事外的话，不是不可能；而他却冒着风险临危救下自己，这样的行为，对于平日总是反应冷淡的二皇子珞昕来说，实在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当然，明知事实真相的殷霁却选择原谅了他，并立为太子；同时，对于自己，也是让他选择是否提早返乡...
平心而论，这样的宽宏大量，不是他能做到的。
“我孟成显实不如人，甘拜下风啊！”
终于，他承认了。
承认，自己心爱的那个女子的眼光。
这个在皇位上已有二十几年的男人，即便自己再如何骁勇善战，也不是自己能比得上的。
由一个心中憎恨了多年的人来教会自己人生的道理，想来或许有些讽刺了。
哈哈哈---
虽然珞昕的神情仍然不变，仍旧冰冷如冬日，但，孟成显却笑了。
自从表妹孙容翠进宫之后，这是他多年以来第一次纵情大笑。
即便是当日他听到皇后亲口告诉他，她的腹中，有了自己的骨肉，他的心中也不曾如此开怀...
他从她当日的神情上，读不出一丝喜悦...
他明白的---
因为，这个孩子，来的不是出于母亲的心甘情愿，却势必要留下。
因为，这个孩子，注定了，要成为宫闱斗争中的筹码。
所幸，时至今日，一切的顾虑都将不存在...
孟成显终于豁然朗笑出声。
“太子保重，草民告辞了！”
没等珞昕回话，孟成显上了马车，半屈在车厢前，微笑看着他。
“告辞。”
珞昕还是淡淡的，仍旧简短回答。
只是在没有人注意到时候，他的眼角，也微微动了一下。
接着，孟成显的身影完全闪进车厢，随着车夫‘驾’之后的马鞭之声---
马车继续往前行了。
......
望着前方的车轮滚滚，珞昕的眸光许久没有收回。
原来，不知情，也是种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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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王爷悄无声息的离开，殷霁听完来人的回报，亦没有其他的反应。
只除了，一旁眼利的张公公发现皇上的手似乎微颤了一下，杯盖碰过杯沿，发出一丝清脆的声音。
......
这些日子以来，在众百官的注意之下，殷霁开始把诸如地方税赋、贪官污吏查处等一些重要的事情全全交给太子处理。
于是，整个朝中的格局，也正发生着悄然的改变---
......
或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每日的早朝中，殷霁也大多只是静静地听从并赞成珞昕的提议，不常开口。很少的情况，他才会温和的指出珞昕在提出解决方案时的小小纰漏之处。
下朝后，朝臣们的奏章，也会有很大一部分让他批阅过后再送到御书房。闲暇之余，殷霁只会喝喝茶，下下棋，剩下的，就是休息了。
这样的状况，在大家的眼里，俨然是要传位于太子的征兆了。
自然，如今的珞昕太子，应是朝中百官的宠儿，争相巴结才是...
不过，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朝中竟出现一股诡异的声音说，孟王爷如今要提早告老返乡，是二皇子珞昕为了得到太子之位一手操纵的。当日承乾节发生的一切，都是两人事先合谋，不料诡计被皇上识破，二皇子珞昕便临阵倒戈，牺牲孟王爷，保全自己...
朝堂之外，殷霁还没有来，宫门外不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
“大人，你这话...是否，真的可靠？”一人问道，状似十分急切。因为这个传言，他确实有些耳闻，却苦于无法证实。
被问的官员，环顾了四下，把头一低，声音压得更低，道：“消息绝对可靠，信不信随你。我们可千万不能轻易信任于人，不要等到哪一天...”
他不再把话说完，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言下之意明显。
闻言的又一官员听言，霎时变了脸色，“可如今，三皇子已然失势，六皇子还在少林养病...若不赶紧归顺于太子门下，岂不要落个晚景凄凉的下场？”
分析完之后，这官员脸上的皱纹，压得更深了。
“这个嘛...”一直在大家中心的那人，讪笑了笑，又故作神秘道：“我就不知道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咯！”
突然人群中一人眼神突变，大家随着他的眼光看去，便看见这话题的中心人物，太子在林同的跟随下，往朝堂的方向，昂然而来，并且就在离大家的数尺之外...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家的请安声，此起彼落。
“都起来吧。”珞昕脸色不变，嘴角轻撇，并无怒意。
幸好，看来，太子并没有听见大家的谈话...大家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二皇子珞昕的性情乖张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才是大家最后得出的共同结论。
于是，原本大家都预测会随之投靠在珞昕的旗下‘孟王爷一派’，多了一层顾虑...
在这层顾虑之下，许多人便选择了静观其变...
而反观太子珞昕，似乎也并不着急掌握大权，从未见其主动拜访那个大臣的府邸...
但，总而言之，整个大殷皇宫，算是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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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
林同低低的开口，等着珞昕发话。
自从主子被封为太子以来，林同总有一种感觉，自己似乎越来越不能捉摸主子的心思了。
比如说，现在。
自从下了早朝，他便一直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还未温好的酒。
“太子...”
这酒，是外族进贡的烈酒，主要做小酌暖身之用，断不是用来如斯狂饮的。
于是，林同见状，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
“去查一下，今天的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嗯？
林同一愣，又瞬即了然。
原来，太子真的有听到今日大臣们的谈话...
“是。”林同应声。
珞昕放下杯子，眼睛眯起，却仍挡不住其中射出的算计光芒，“你下去吧。”
“属下告退。”
并未多问，知晓主子脾性的林同迅速退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