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棋楼君未央听旨---”李公公缓缓地把手中的圣旨卷轴打开,清咳了一声,拉开了嗓子,说道。
“微臣君未央听旨。”未央拉开衣襟,双膝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参赞君未央平定北疆战乱有功,特拔擢为御林军副统领,即日上任。另赐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玉如意一对,南海夜明珠七颗......另外,由于落棋楼宫女甚少,特另赐宫女两名,钦此。”
“微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未央双手接过圣旨,有些惊讶于皇上的速度,因为自己还来不及同珞祺告知此事。
念完一长串皇上赏赐的物品,李公公带着些许轻蔑的眼光扫向未央,“君统领真是好福气!上任参赞不过数月,竟已升至五品统领,倒是叫咱家佩服!”
说完,目光直视着未央,仿佛此人对于圣上的隆宠不知感恩似的。
语气中奇怪的腔调,让在场的雨儿都皱了皱眉。对于李公公的行为,雨儿倒是心下亮堂着,毕竟,在宫中这些年,也不是白呆的。不过,看着未央,雨儿也猜测不出她的想法,不知,自己这个似乎不识人间烟火、向来淡然的主子,是否能明白。
想着这些,雨儿目光有些焦急的看向未央,希望她能明白什么。
终于,令雨儿松了口气的是,未央的面庞上开始挂上微笑,上前说道:“今天,有劳李公公了。以后,这宫里的大大小小事务,都还要靠公公帮衬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一侧的茶几上拿过两锭金元宝,放到李公公的手上。
看到眼前的金锭,李公公脸色舒缓了些,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没有接过,也没有拒绝。
“统领大人真是客气了,咱家只是皇上爷宫中一个小小当差的,哪能帮的上您?”说完,终于接过雨儿在一旁端着许久的茶水,翘起兰花指,轻抿了一小口,又放了下来,仿佛对这茶水不甚满意。
“无论如何,未央先谢过公公了!以后,定是少不了烦劳公公的。”状似无意的,未央拿过手侧托盘上的一颗夜明珠,放在方才的两锭元宝当中,“一点小小意思,权当弥补公公未能喝到合意茶水的遗憾。”
当然,未央的动作,在刹那间完成,除了自己,相信谁也没有看见。
李公公一愣,低头,终于笑了,“好说好说,以后有能用上咱家的地方尽管知会一声便是。”偷偷把夜明珠放入胸口内袋,“咱家今日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在此久留,先行告退了。”
说话的语气,比之刚才,已截然不同。
在宫中多年,这些事情虽然不曾遇到,但未央早已耳闻不少。今日所见,承乾宫的公公们果然各个名不虚传,刁钻且大胆。
“那未央送公公。”
“不用客气,统领大人留步。”
“雨儿,你送李公公出门。”未央喊着一旁的雨儿,“公公慢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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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送走李公公,未央暗自皱了皱眉。正准备转身回到书房,却不料同一人撞上。
“珞祺?你怎么来了?”看清楚来人,对于他有些不快的表情,未央惊讶后便了然一笑,“你都看到了?”
“嗯,见你许久没有回来,有些担心,便出来看看。”珞祺应声,面色不变,看着李公公离去的方向,声音中带些心疼的语调,“未央你又何必同这种人一般见识?”
在珞祺眼中看来,对于宫中的一事一物,除了自己,未央虽一贯温和,但任谁都能看出她淡然疏离的态度,这也是迄今为止,宫中人仍未发现她女子身份的原因。
今日未央那小小的动作,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那夜明珠送了他,倒是冤枉了!”
说完,唇角微撅,甚是可惜的味道。
看着珞祺的模样,未央不禁失笑,“你不是一直对我嚷说要长大么?人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么点小事都适应不了,怎么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许久未见到未央如此开怀的笑容,珞祺一时间竟恍了些心神,目光深深凝视着未央,他轻吐道:“未央你不需要顶天立地,这种事,应该是我做的。”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未央蓦地一愣,脸色的变化稍纵即逝,语句也有些踉跄,少顷,才缓缓开口道:“珞祺,你这个孩子!净说些胡话。”
不料,珞祺并不同往日般匆匆结束话题,仍是定眼看着她,“未央,你知道的,我并不是在说胡话。”惟恐未央不明白,珞祺又重复了一遍,“你知道的,不是的。”
目光恳切,坚定,纯然,如夜明珠。
撒娇的、调皮的、任性的、孤独的...见过种种的珞祺,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眼神,是十几年来,未央不曾见过的。
这样的珞祺,让未央有些无措,只是怔仲在原地,不知怎么从喉咙中吐出第一个字来。此去北疆,她也是在给他时间,只是希望他能明白,他对自己的依赖,只是从小因为失去母妃而形成的习惯而已,没想到,这段时间的安静,非但没有让他想得透彻,却似乎只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心意似的。
未央一直没有开口,珞祺也站在她的面前,摒住呼吸,耐心等待着,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未央的脸庞。
“珞祺,”仿佛有几日之久,未央抬眸,回视他,“不可能的,珞祺,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弟弟,亲弟弟。不因为其它任何的原因,只是感觉,你懂吗?那种感觉,你知道的。”
嗓音是久违的轻柔,让珞祺想起,当年母妃去世那段时间,每个夜里,总有这个声音,在床前,让自己安然睡去......
眸中的光彩迅速淡去,但笑容却重新回到珞祺的脸庞,“不怕的,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一天,一切都可能改变,是么?不怕的,未央。”
这话,珞祺对未央说,似乎也在对自己说着。
这笑容,仍旧灿烂,夺目。
一种莫名的酸涩涌上未央的心房,她走上前,将珞祺轻拥入怀,“珞祺,对不起。”
自己早应该说的,一直都以为他会想清楚,一直都以为这样是对他好...
“好了。”珞祺轻拍了拍未央的背,从她的怀中起身,“这本就没什么啦,未央你可别吓着我!今晚开始,你这个统领,就要走马上任了,是否需要先去做些准备?”
他笑着移开话题。
未央发现自己竟有些抓不住珞祺的思绪变化了,呆愣了会,模样竟有些奇异的可爱。
珞祺又笑出声来,低低的嗓音逸出,“未央,你虽然聪明,但并不适合这个复杂地方的。”
“嗯?”未央没有听见,于是问道。
未央一问,珞祺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于是转而说道:“不过,未央,假如,我说假如,哪一天,你的心里,有了除我之外的另一个男人,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记得哦!还有,在这之前,不要放弃接受我,好吗?”说着,还眨了眨他明媚的眼眸。
能将感情之事用如此调皮的口气说出的,珞祺绝对是第一人。
“好。”未央也承诺着,难得学起珞祺的口气来,“请问六皇子,未央可以下去准备了吗?”
调皮的语调,因为难得而有些生涩,但并不怪异,反而有着好听的味道。
“准了—”终于不用隐藏自己的情感,虽没有得到回应,迈出了第一步的珞祺心情仍旧翻飞。
看着珞祺的笑容,未央的心情也同外面的天气般,晴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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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皇上宣布让二皇子与六皇子参与早朝以来,大家无时无刻不在想象着两派人马暗潮汹涌、甚至兵戎相见的场景,但谁也没有料到,几日平静下来,仍旧是如今这副光景---
殿下各站于首位的两人,珞昕着一身紫色锦袍,羊脂玉冠束发,虽不若珞祺的俊美飘逸,但浓眉下的双眸炯炯有神,气势直逼人眼。
相反,从来都是一袭云箴坊的雪缎的珞祺,左袖口处几朵梅花若隐若现,没有特殊的装饰,但一副绝美的容颜,让整个朝堂都明亮不少。
若把那二皇子比作灼人的烈日,那这六皇子,自然是皎洁宜人的明月了。
这样的二人,在群臣中,格外显眼。
“关于方才二皇子对于江南汛情的后续处理方法,众位爱卿有何意见?”在听取珞昕于江南考察回京的结论后,龙椅上的殷霁开口道。
虽然是询问着群臣的意见,但他的目光,却是盯着殿下六皇子珞祺的方向。所以大家也都聪明的选择沉默。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见大家都没有出声,殷霁索性直接问道:“六皇子可有何想法?”
珞祺闻声,上前,静道:“启禀父皇,儿臣认为,诚如二皇兄所言,当务之急是拨款赈灾,然后彻查事件所涉及的贪官污吏,是最恰当的治标治本之法。”
听见他的回话,孟王爷的脸上得意的笑容同张尚书的郁卒形成鲜明对比。
“嗯---”殷霁话音稍长,似乎略微有些失望,“既然大家均赞同二皇子之法,那...珞昕,就按你的意思,下去办吧。”
“谨遵父皇旨意。”
“众位爱卿可还有本上奏?”
......
一阵沉默。
“退朝----”
下朝时,大臣们自然而然的跟在二位皇子之后出门。
二人也不以为意,往外走去。
当大家都认为二人会默契的擦身而过时,珞昕喊住了珞祺,“六皇弟—”
闻声的珞祺停住脚步,转头看着自己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皇兄,“二皇兄找珞祺有什么事?”
非但没有大家想象中的剑拔弩张,珞祺的平静更是出乎意料。
“到御花园走走?”看了看一旁满脸担心却明显是等着看好戏的众人,珞昕建议道。
珞祺点头,应允。“方才为何不说出你的想法?”在御花园幽静的回廊上,珞昕直接问出心中的话。
“珞祺确实认为二皇兄所言已是最佳,并不需珞祺的赘言。莫非二皇兄对自己没有信心?”言语状似随意出口,但听在珞昕耳中,却似乎带了些奚落的意味。
只见他停下脚步,眼睛看着珞祺,嗓音低沉,“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只要你开口,父皇即便不采纳,也一定会大为嘉奖。”
“珞祺承认,父皇的确对珞祺有些偏爱,但珞祺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自始至终,珞祺都分外平静,“更何况,无论父皇大为嘉奖,二皇兄也一定有办法让父皇采用你的意见的,不是吗?”
抬眼,珞祺澄澈的双眸回视着他。
珞昕笑了,眸色转深,“这么说,我确实引出你这个敌人咯?”
从来,自己对这个深居简出的皇弟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承乾节之时,珞昕隐约感受到父皇对他的偏宠,于是,一次又一次的试探,都只是为了掂量他的分量。没想到,多接近一些,便多感觉到他心思的复杂,似乎并无意太子之位的他,几番试探下来,却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是。”珞祺明了他的意思,大方承认。
这是对未央的承诺。如果这样能够让她开心,他会去做的。
不过后面的话,珞祺没有说出,因为没有必要。
“看来,我真的没有低估君未央对你的影响力了。”珞昕若有所思。
闻言,珞祺没有开口,虽然兵法有云,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外,是大忌讳。但,他就是不想否认。
无论怎样,他都不会让未央受到一丁点伤害。
“哈哈---”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珞昕亦未点破,满意地大笑离去。--------------------------------------------------------------------------------
御林军,是宫内禁卫军、皇城内大大小小的侍卫的统称,昔梁城内不下两万。
五品副统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同统领一道,掌管着整个皇城的安全。
但,自未央上任以来,却受到百般刁难,不管是统领陈大人,还是分管各支军队的小将,都明里暗里的给她为难。
不但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而且整个军队不听指挥,一盘散沙。
自然,未央不用多加猜测,这些行为,一定都是孟王爷的指使。幸好,她并不以为意,一律谦恭的接受了下来,毫无怨言。
倒是不知为何,这事竟传到了珞祺耳中,非说要‘擒贼先擒王’,给那个陈统领治罪,但在未央的阻止下,不了了之。或许是日夜太过操劳,未央清晨起床时便觉身体微恙,在珞祺的坚持下,为她请来了太医,喝过药也就睡下了。
但,也就在今夜却发生了一件让这个皇宫震惊的大事!
六皇子竟然在落棋楼中遇刺!
当未央听见声响,从房中走出之时,才发现,整个落棋楼早已灯火通明。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定是中了迷香,才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来到珞祺的房中,看见床上眼眸紧闭,脸色苍白,手臂上渗出的大片鲜血的珞祺,未央简直不敢上前,只是倏的刷白了脸,眼眸冰冷,看着一旁的慧明师傅,问道---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