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只是纯粹的厮杀,与屠戮。不同于拓跋朗的叫嚣,未央只同身旁的几位将军低声交待了几句,便策马扬开。
随后,一旁的士兵散开,她同上官德忠等人便策马退后,隐在了士兵群中。
见状,拓跋朗阴鸷的利眼一眯---
这个阵形...
......
才一会的工夫,两方人马再次混成了一团。
殷军从突厥吐蕃联军的前方散开后,从左右两方散开包抄。刹那间,长枪交戟、利刀敲击在坚盾上的声音,士兵们发出的喊叫声,厮杀倒地的声响...
悉数淹没在接踵而来的一波又一波声浪中。
伍千新鲜的血液甫一注入,方才还略显萎靡的殷军,犹如醍醐灌顶般来了精神,在未央的指挥下,杀敌无数...
这么观察了片刻,拓跋朗的脑中也渐渐有了主意,眼神死死的盯着人群中那一点,不动分毫。
鹤翼阵,大将隐于阵形中后,以重兵围护,左右张开如鹤的双翅,而此两翼若能张合自如,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形中部之敌...
此阵形之大将,应由较高的战术指挥能力,并且,大将本阵防卫应严,防止被敌突破,两翼应当机动灵活,密切协同,功夫猛烈,否则将事倍功半。
而眼前君未央采用的,便是此防守兼备的阵形,足见其准备良久、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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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王爷,那方才来的,是个什么人?”眼见方才一面倒的形势突遭逆转,这边,吐蕃的领军穆萨开始焦躁不安起来。才一会儿,他的脸色便没有了方才的镇定自若。
“一个参赞。”拓跋朗怏然回答,不想多作解释。
“参赞?小小一个参赞便有这等能耐!”穆萨惊讶不已,道:“那...照目前的阵势,您方才所言的十分胜算还剩几分?”
闻言,拓跋朗没有接话,兀自沉思着,专注着前方的眼神仍旧没有收回。
把他的沉默解读为不肯定,穆萨话音迟疑追问道:“朗王爷?这...”
“穆萨大人不用担心,对方兵马几乎不及我军一半,...况且,咱们的锥形阵可不是轻易能破的。”拓跋朗轻瞥了他一眼,依旧信心满满的说道。
虽不知为何引起了拓跋朗的不愉快,穆萨识相的闭了嘴,讪讪然大声笑道:“有王爷您这句话,我穆萨就等着坐收殷国十座城池了!”
如此时刻出手增援突厥,穆萨正是看准了拓跋朗此时的尴尬境地,虽然一万大军已经是吐蕃全部的兵马,但如能以此挣得几乎是幅员辽阔的殷国的一半,对于资源匮乏程度较之突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吐蕃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我突厥战马神勇,而今骑兵甚众,对方以步兵为主,孰优孰劣,高低立见了,穆萨大人。”巴汗见状,在穆萨耳边低声解释着。
闻言,穆萨僵硬的笑容果然舒缓了许多。
“是是是,巴汗大人果然好见地!”
拓跋朗没有发现他们二人的耳语,目光依旧盯着前方,一转不转。
三人小小讨论过后,两人都重新专注的看着前面的拼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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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自殷军新帅赶到,双方死伤各约八百。”
一旁的巴汗在拓跋朗耳边低声报告着阵前的进度。
虽人数相当,但这显然不是拓跋朗想听的结果。他沉着声,没有说话,被那些破开联军的先行步兵的殷军吸引住了目光---
只见这些‘破网之鱼’约摸有百人左右,他们全数低着头,规律的朝自己的方向迅速前进着。
联军中身穿铁甲的连环骑兵原本并不以为意,直到对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长斧闪过自己的大刀,直直朝自己的马足砍了下来,一个接着一个,他们并不抬头,就像浑浑然不知身在何处般,出手快、狠、准,然后一批一批的战马便相继吃痛拐倒,马上的将士们便跟着摔在地面上...
虽然那些人随即便在接下来很短的时间内被他们消灭殆尽,但相较之下,联军的战马则是损失十分惨重。
突厥国内的战马,虽日行千里、精力过人,但从不曾受过这样子的训练。重伤后,它们就像发了疯似的,开始在阵内横冲直撞,许多方才被迫下马的士兵也跟着受了伤。
“杀!”拓跋朗冷眼一扫,命令着。
“什么?”仍有人不能反应。
“大家不要惊慌。”见阵形开始有松散的趋势,巴汗领会了拓跋朗的意图,赶紧下令让大家将这些发疯的战马全部杀掉,以绝后患。
“得令!”
又是一阵屠杀开始。
但这次的对象,从对方的殷军,换成了自己的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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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但这一阵不小的混乱,仍让在场众人尤其是吐蕃的穆萨心下好一个激灵。
把眼前的景象纳入眼中,穆萨顿时火气升腾,满脸赤红,咬牙切齿道。
“这参赞,竟想出此等下作的伎俩!”
他怒拍座下马背,险些就要从马上跳了下来。
不消说,能将眼前大好形势扭转的人,想来必定非那殷军参赞莫属了!
“王爷?”
巴汗见状,在拓跋朗耳边低声询问,自然一切以他的命令马首是瞻。
远远的,这一切落入未央的眼里,她的嘴角终于微微扬起。
虽然只是十分细微的动作,但由于视线一直不曾稍离于她,拓跋朗自然注意到了。于是,他处变不惊的脸庞终于出现了波动。
他双手握紧,拽动缰绳,往怀中不自觉的一带---
嘶---
他座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前蹄扬起,在半空中胡乱挥动,带起一大片积雪散开,嘶叫着往前冲了几步。
拓跋朗定住了它,停在原地,接下来便再也没有了动作。
这由始至终不紧不慢的反应终于惹怒了穆萨,他顾不上那么多,直冲道:“殷人句话叫‘擒贼先擒王’,我们索性将那个参赞拿下,谅那殷军再也耍不出什么把戏了!”
说着,他未抓住缰绳的左手就已经开始往马身一侧的布袋探去,并摸上了弩身---
不料,只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他前方数步外传来,他一抬头,便遇上了拓跋朗凛然的双眼,“穆萨大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这是警告,穆萨自然也听出来了。
只是他不懂的是,向来冷眼看战的拓跋朗为何对自己的建议有如此大的反应。不过,他已经再也忍不住了,“为何不可?今天若是此人不出现,相信这会儿我们早已高奏凯歌,杀了他,便一了百了不是?”
拓跋朗完全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在这个战场上,我才是王。若穆萨大人害怕的话...”
他话语一顿,露出轻蔑的眼神,“可先行回营等。”
这一次,虽声音更见平静低沉,但...不仅是怒意,穆萨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气...
对,是杀气。
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冰冷干燥的空气入喉,他险些话、换不过气来。
顿时,周围百尺之内,一片冰霜冻结。
似乎有些了然的巴汗,什么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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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方才那一阵小小的混乱,虽只剩对方不到一半的人数,殷军的士气好似完全被提升了起来。
一片呼喝声中,阵形中的两翼重新形成。
“呼!-哈!-”
重整旗鼓,虽只是小小的胜利,但由于受了主将的鼓励,大家发出欢呼的声音。
透过交战的众人,拓跋朗与君未央的目光对上了---
你斗不过我的。
是吗?
垂死之争,困兽之斗。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谁也没有开口,任自己面前打杀成一片。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穆萨的脸正渐渐变得铁青。
战阵正前方,随着鹤翼慢慢缩小,并向中央靠拢,联军锥形阵的尖端也正渐渐磨去...
虽武艺精良,但殷军的步兵正被突厥军借着人数的优势杀的节节败退,快要支撑不住。
这样的速度,太慢,也太多变数了,心急不已的穆萨完全不能接受。
况且,最重要的是,拓跋朗方才的反常让他的心中总是存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隐忧...
而现如今,解决这隐忧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按照他之前的计划---
杀了殷军当前的主帅,君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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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多说无益,穆萨趁着背对着自己的拓跋朗一个不注意,放下缰绳,拿起来方才放下的弓弩,并取出了一枚闪着寒光的银箭。
他站起身,足踩着马鞍---
接着,众人的眼前、耳际闪过一道光、一阵风。
拓跋朗注意到了,他回过头,瞬即便知晓了身为吐蕃第一神箭手的穆萨做了什么,而他,再这样短的时间内,亦不能力挽狂澜。
剩下唯一能做的,而他立刻也去做了的,便是一把勒紧缰绳,策马向前---
“闪开!”
随着他一声令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大小联军主将快速让出了一条道路,让他飞奔而过。
马匹还未赶到殷军阵中,那箭,已经落在了君未央的左胸口上!
拓跋朗根本来不及看见她任何的表情,只赶紧飞身踩着马背,踏过无数士兵的头颅,在未央倒下的那一刻接住了她!
然后,循着方才的路线,他找到了位于两军对垒中央的坐骑,将未央安置在怀中,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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