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将军李茂对他‘李代桃僵’之计的宣传,军营上下都对这位参赞敬佩有加。另外,麻风过去,吉祥镇的居民同军营中的将士开始熟悉起来,偶尔,会有居民送些衣服还有食物到军营,而军营中人也时常帮助吉祥居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整个北疆,一派祥和的景象。这些日子下来,李茂同宋清琰俨然已成了侃侃而谈的好友。
宋清琰渊博的学识,让李茂折服不已;同样,李茂的直爽,也让性情较为平淡的宋清琰乐于接近。
“清琰,不向你讨教,还真不知道,这药茶中,会有这么多学问!”轻抿着杯中的紫薰茶,李茂笑道。
相识几个月,李茂已自动把称呼从‘宋参赞’变为‘清琰’,倒是宋清琰仍坚持称自己为‘李将军’,几番小争执下来,也便不了了之。
他对面的宋清琰,回以淡淡的微笑,“雕虫小技,将军过誉了。”
李茂摇摇头,知道宋清琰的谦虚,对这事也不多说,转个话题道:“清琰,你可有什么打算?”
“将军所说的,是?”
“按我说,此次平定战乱,清琰你是最大的功臣,朝廷非但没有给你加官进爵,还把你留在北疆这个地方,简直让人匪夷所思!”说到这里,李茂开始有些替他愤愤不平。
“将军说得严重了,能够待在这里,清琰很欢喜。”
嘴边的微笑,上扬的眉角说明,这是事实。
“也好。”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茶,李茂看着宋清琰的俊朗面容,“不知,清琰对舍妹印象怎样?”
李茂回到军营,西突厥退去,他吉祥家中的妹妹也开始三番两次来军营中探视。一开始,大家只当她是担心自己兄长的伤势,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位妙龄小姑娘,是看上军中的参赞大人了。
“妙语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李将军好福气。”宋清琰仿佛不明其意,只是平淡的回答。
相处一段时间,李茂自是了解他的脾性的,心下了然,他反问:“大家皆知宋参赞并未婚配,或者...家中已有了未婚妻?还是宋王府有所谓的门户之见?”
实际上,李茂并不认为原因是后者。
“将军说笑了,清琰只是目前还未有谈儿女私情的心思。”
“是没有这份心思,还是因为妙语不是清琰心中的那个人?”
李茂的直接让宋清琰讶然,一愣,笑开,默认。
“这位姑娘好福气,我家妙语注定要希冀落空了。”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李茂如此坚持,只是为了能向自己那个傻妹妹有个交代罢了。
“是清琰没有这份福气了。”紫薰的香气从茶壶口中逸出,宋清琰闭上眼,将身子放松,眉峰蹙拢,温热的白玉茶杯躺在骨节嶙峋的指掌间。
目光穿过茶杯,看到的,是似曾相识的场景。
两个人,端着手中的茶杯,似也是紫薰,谈笑着。
...
自认冷静如自己,也会有心绪不宁的时候...
他淡淡自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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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一名侍卫轻喊着自己面前毫无任何表情的主子。
珞昕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你方才所说的,可千真万确?”
侍卫尽量放低了自己的声调,“回皇子话,属下亲耳所闻,君统领同落棋楼中的慧明师傅说,这伤,是六皇子自己亲手所划。”
“果然...”距六皇子被刺已过去三日,这个猜测竟得到印证。虽然,这个结果是这几日猜测后唯一剩下的答案,二皇子却是大为讶异。
“主子,您说,我们要不要现在去禀告皇上?然后,趁六皇子那边毫无防备...”侍卫建议道。
珞昕沉吟,“证据呢?你以为,就凭你的一面之词,大家就都会相信了?”
侍卫低下了头,方才他确实已经忘记,自己认为可以当作证据伤口,或许早已不存在了。
“你给我把胡御医喊来。”片刻,珞昕终于道,在看到属下惊讶的眼神后,补了一句:“做事多注意些。”
“属下知道。”黑衣人明了,恭敬回道。
“下去吧。”不一会工夫,胡御医就被带到了珞昕面前。
“微臣见过皇子,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珞昕见到来人,“胡御医近来照顾六弟,多有辛苦,来人,赐座,奉茶。”
在宫中任御医多年,胡御医对其中一些倾轧之事早有所耳闻,今日被人人见之惶恐的二皇子传见,他早已把心神定好,硬着头皮接过茶水,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眼神不敢斜视。
仿佛看出了胡御医的紧张,珞昕起身,走到他的跟前,温文笑道:“胡御医莫要紧张,珞昕只是想了解六弟的病情。听闻,三日过去,却仍未转醒,珞昕不知,是伤口太过奇特,还是,御医大人您没有对症下药?”
言语轻轻的,脸上的笑意却传达不到眼底。
一直在椅子上坐立难安的胡御医听言,仍旧捧着水杯的手禁不住发颤,只道:“皇子恕罪,实在是六皇子患心疾在先,如今伤及心脉,昏迷至今,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那,伤口,可处理好了?”
呃?胡御医微怔,早在处理伤口之初,他便注意到伤口怪异之处,但并没有多想,但如今...
半晌,他终于小心翼翼的答道:“虽然用了上好的金疮药,但仍未痊愈。”
终于,珞昕眼角抬起,似乎轻叹一声,“今晚,父皇将会去落棋楼探视六弟,到时候,你可要好好解释给父皇听,不然,你这御医,也可以早些告老还乡了!”
胡御医惶然,一个不小心,竟对上了珞昕深沉的眼。
冷眼一扫,依旧是面无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瞬即低下头,胡御医嗫诺道:“老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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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圆如银盘。
夏天已至,微风吹来,并无凉意。
珞昕独自一人走在落棋楼外的道上,一面想着今夜可能发生的事情,一面径自往落棋楼走去。
快要至大厅门口,见到了张公公也正朝自己相同的方向走来,当然,还有皇上以及随行的御前侍卫。
珞昕停住,等到他们走近,便上前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殷霁见到他,展开微微笑容,声音有些低沉,“珞昕也来看祺儿,是吗?”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珞昕突然觉得,才几日的工夫,父皇看来竟有些老态,且似是心有郁结。
“珞昕听闻六弟仍旧昏迷,实在担心,便特来看望。”抬头看见殷霁眉间的神色,不禁又道:“父皇也莫要太过忧虑,胡御医还在楼中,不妨先听听胡御医的说法。”
“陈重可查出刺客的下落了?”殷霁轻叹,似是随口问出,不知是在问身后的张公公,还是眼前的珞昕。
于是,两人都没有马上回答殷霁的问题,三个人也只是在落棋楼的门口,看着楼内的方向,没有动作。
“谁?”
楼内异常的动静,将大家从沉默中拉出,看向前方。
一个黑影闪过,紧接着,又一个人影跟出。
待看得清了,大家才发现,后面的人,是追随出来的未央。
殷霁第一个回过神来,下令道:“未央,回去保护祺儿,珞昕,你去追刺客。”
正在与刺客交手的未央听见殷霁的话,想起了屋内珞祺可能遭受的危险,便不再恋战,一个闪身,身影往楼内隐去。
同时,珞昕来不及细想,取来御前侍卫的佩剑,往刺客的方向追去。
方才看刺客的身手,珞昕本以为会是个难缠的人物,没想到,亲自交手下来,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渐渐地,他觉出不对劲来—
因为,他竟感觉面前这人,有刻意让与自己之意。或者说,对方处处露出破绽,让自己有可乘之机。
这个人,到底是何身分,为何会在如此特殊时刻出现?若,珞祺的被刺是他自己一手主导,那,眼前这个...
闭上眼睛,想让脑中的思绪明朗些,然后,一剑击出。
啊...
眼前这人,竟猝然倒下。
珞昕一惊,把剑收回。
“来人哪!把人给我拿下!”是殷霁勃然大怒的声音。
顷刻间,落棋楼前已灯火通明。
陈重带着一群禁卫军方才应声而来,看到的,就是二皇子与蒙面刺客打斗的场景,在皇上的阻止下,他们并未轻举妄动。
“启禀皇上,刺客已经断气!”见刺客倒下,禁卫军小首领赶紧上前查看,然后把结果禀明圣上。
“什么?”只见殷霁望向仍在原地的珞昕,“珞昕,你该留个活口的。”
冷然的面色,低沉的声音,虽然听不出半点责怪,但谁也不知道这位天子,心里在想什么。
珞昕看着倒在地上的蒙面人,方才纷乱线索渐渐明晰起来。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仍没能理出事情的始末,但至少他能肯定一件事:
他,珞昕,中计了!
“父皇...”
一时间,他找不到任何话可以用来回答殷霁的话。
......
半晌,殷霁转头,对着禁卫军的方向,“陈重,朕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凌厉的目光,让众人皆知,陈重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皇上...”
统领陈重‘砰’地跪下,全体禁卫军也跟着一齐跪倒在殷霁面前。
“朕给你十天时间,你非但没有查出刺客的下落,竟然让刺客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到皇子的性命...”殷霁停顿了会,越发上扬的嗓音突地降了下来,“念你多年劳苦,留个全尸吧。”
大手一挥,皇上身边的两个侍卫便走到了陈重的两侧。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不顾两侧的侍卫,陈重大声嚷叫,“不关我的事啊...不关我的事啊...”
“带下去。”对陈重的嚷叫置若罔闻,殷霁对侍卫下旨。
陈重的肩膀慢慢被侍卫架起---
“皇上,是二皇子,是二皇子!”
陈重口中突如其来的言语让大家惊诧!
殷霁眼睛一眯,用手势制止了侍卫接下来的动作。
整个落棋楼前突然变得安静的出奇。
“刺客是二皇子派来的!”起先,他只是怀疑,但碍于许多原因,并不敢说出口。今日,刺客的行为让他更加肯定起来。无论如何,反正都难逃一死,现在的陈重,已经无所畏惧了。
“放肆!陈重,你竟然死不悔改,还敢诬蔑二皇子!”一直压抑的怒气仿佛瞬间爆发,殷霁厉声指责道。
毕竟是多年的武将,陈重用力挣脱两侧侍卫的禁锢,重新在几步开外跪下来,“恳请皇上听罪臣一言,在处罪不迟。”
殷霁没有开口,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指向地上胸口淌满鲜血的黑衣人,陈重开口:“今夜之事,正如在场的侍卫们都亲眼所见,这刺客定是上次逃脱的那名,能从慧明师傅手中逃脱,定是身手过人。而,二皇子与蒙面刺客打斗之际,却游刃有余,并非陈重对二皇子的身手有所怀疑,只是,难道,大家不觉得,这刺客,死得太容易了些吗?!”
陈重话音未落,只听见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这席话,无疑给大家带来巨大的震惊!
一个即将被处死的统领,竟敢暗指堂堂皇子是刺客的背后主使!
数百数千双眸子,都盯着殷霁的方向,众人均凝神屏息,静待着。
殷霁圆目一睁,转向一侧珞昕的方向---
“珞昕,祺儿被刺一事,是你做的吗?”
珞昕上前,转身回道:“请父皇明查,此事与儿臣并无任何关系。”
“那...陈重,你还有何话要说?”厉眸一扫,视线回到陈重的身上。
陈重瞪大双眼,众人皆知皇上对六皇子甚为偏爱,没想到,对失宠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是同样的偏袒。
“罪臣...无话可说。”陈重垂下头去,认命了。
“珞昕,给你三天,查出刺客的真正来历,再向朕禀告。”
“儿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