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闻到初夏来临的气息。
没有了花匠的精心照顾,四处的栀子顺应着花期,在阳光下,径自灿烂的开放,似乎已忘记了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阔别多日,终于回到落棋楼的未央,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昔的错觉。未央每每回到楼中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珞祺的房中去探视。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在这从不曾有外人进出的落棋楼,今日,她竟看见一个生人从大厅走出!
两人就这么在门口,碰上了。
“奴婢恭送尚书大人!”是那人身后宫女雨儿的声音。
未央闻言一怔。
兵部张尚书!这个想法立刻浮现于脑海。
这时,三个人终于发现了彼此。
雨儿正欲开口请安,却被未央迅速打断。
“属下君未央拜见尚书大人!”
自己身任参赞,隶属兵部,未央思忖之后,如此行礼。
正欲回头叮嘱雨儿什么的张重良在听到未央的话后,展露笑容:“想必,这位就是这次平定战乱有功的君参赞咯?”
对于尚书大人初次见面便如此友善的态度,未央虽有疑惑,但仍旧恭敬回道:“尚书大人过奖,未央不敢居功。”
“哈哈!很好!老夫一直想看看这位能让六皇子亲自请兵相助的参赞是如何模样,今日一见,果然飒爽英姿,前途无量啊!”一边说着,一边用深究的目光看着未央,虽然口中这么说,但目光流露出的,却完全是想试探深浅的涵义。
果然!是珞祺从中相助!
未央对北疆之事,心下了然了几分。
只见她微笑道:“此次北疆之行,未央能全身而退,全都要倚赖尚书大人的精兵所救。未央在此多谢尚书大人救命之恩!”
说完,便拱手屈身致谢。
似乎对未央的回答很是满意,张重良把手一背,转身,“六皇子有你这么个得力手下,何愁大事不成?”
语句缓缓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准准的落入了一侧未央的耳中。
还有,那嘴角处的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让未央立马全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夫回府了,让六皇子好好歇着吧。”
不待未央有任何反应,张重良离开了落棋楼。
留下了原地心思复杂的未央。
自己在北疆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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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轻轻的敲了敲门。
房内传来珞祺有些虚弱的声音,“谁?”
未央轻咳,亮了亮嗓,有些担心地说道:“珞祺,是我。”
话音刚落,房门突地被打开,迎上的,是珞祺的脸庞。
“你终于回来啦!未央!快进来吧!”灿烂的笑容,红润的脸色,同方才虚弱的声音完全不同。
“你。。。?雨儿不是说你不舒服,尚书大人为了让你休息,才离开的么?又哪里不舒服了么?”未央才坐下,便马上关心道。
“你,碰见张尚书了?我看他来这里一直不停的说话,估计也累了,所以找了个理由让他回家了,不好么?”
他眨着那熠熠的双眸,盯着未央,噙着不变的笑意。
听了珞祺陈述的理由,再看了看他的神色,未央终于放下了心,说起了正事,“听说,前往北疆的五千精兵,是你让尚书大人向皇上请来的?”
“是啊!”珞祺点了点头。
“他怎么肯轻易出兵?况且,这么做。。。”未央想说什么,却又怕单纯的珞祺不懂,便有些踟蹰。
“这么做,会惹来孟王爷的不满,对吗?未央。”没想到,倒是珞祺把她未完的话说出了口。
未央一怔,心思顿时千回百转,不知该如何接口。
珞祺笑容依旧,只是低声开口:“未央,不要为我担心,在这皇宫中,没有哪个人是单纯得一无所知的,只是大家愿不愿意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说话的他,眼神仍旧清澈,一如他一直以来的模样。
“你都知道了。。。”未央喃喃道,此时的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极力保护的人,还是被那些烦杂事务所纷扰着。
“未央,这不是你的错,自古以来,你有见过哪个深宫中人,能够一无所知还安然生存的?”看着未央的神情,明白她的想法,珞祺轻声安慰,“更何况,你不是一直说,母妃教导我们,只有让自己强大,才不会让人欺负么?试问,一无所知,又如何强大呢?”
未央深吸了口气,迎上珞祺凝视且期盼的目光,淡笑,“珞祺,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太过的保护,对你来说,并不一定是好事。”
未央的释然让珞祺也终于放松了些,“其实,单纯的倒是未央你呢。”
“嗯?”未央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思绪中回神,一时没有听清,问道。
“哦,没什么。。。父皇说,让我从明日起,开始与众位大臣一同参加早朝。”好似说着方才结束的午膳一样,珞祺抿了口茶水,说道。
“是尚书大人的推荐?”终于,思路渐渐清晰,未央尝试着把眼前的珞祺和自己去北疆前认识的珞祺重叠在一起,终究还是发现了明显的变化。
看着未央有些凝重的神色,珞祺轻问:“未央,你不开心么?”
眉头微皱,珞祺看着未央,心口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紧紧的、闷闷的。
“傻瓜!”未央暖暖笑了,“我怎么会不开心呢?珞祺终于长大了,试问有哪个做姐姐的,看见弟弟长大,会不开心呢?”
闷闷的感觉非但没有退去,反而让自己有摒住呼吸的下意识动作。
果真,她还是什么都不懂呢!
或许,这样也好吧。
“听说,未央参赞这次在北疆用兵如神,大败突厥?可有什么趣事,讲来听听?”换了个话题,呼吸果然顺畅多了,珞祺灿烂的笑容也回来了。
想起在北疆的种种,未央嘴角微扬,温文笑了,“趣事,倒真的不少。不过,说来话长,有机会一定好好同你讲上一番。不过,这次,我倒是发现一个能人。”
“你说的,是新科状元、宋王爷的独子,宋清琰?”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肯定。多年来北疆风平浪静,也并未听说有哪个将士有多么出色,唯一有可能的,只可能是同样临危受命的状元爷了。
“正是!”未央继续说道:“准确来说,他才是那个用兵如神之人,他的兵法知识,绝对不在我之下,甚至可以说,远在我之上。”
从来,未央都是个自信却不自负的人,能让她如此称赞的,珞祺相信,定是有其过人之处。
“嗯?”珞祺抬头,疑问的目光投向未央,“不是说,新任参赞被抓为人质。。。难道。。。被抓的另有其人?”眸光一闪,一个猜测成形。
“聪明!”未央以赞赏的眼神看着珞祺。
“一直以来以为只在江湖中存在的易容之术,这位参赞竟能运用于兵法之上,甚是奇妙呢!如有机会,珞祺定要见识见识。”
倒不是因为这位参赞有多么的聪慧睿智,仅仅为了未央提起那位参赞、以及北疆之事的神情,珞祺定要见他一见。
“嗯。”未央赞同说着,“如果有机会的话。”
“未央几日赶路下来,也累了吧?先好好歇息着,晚膳的时候,我再让雨儿去喊你。”
“也好,算算时日,你的心疾也才好,也要好好注意调养呢。”
“知道的。”
“那我回房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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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到!”
随着随侍张公公一声清亮的嗓音,着龙袍的殷霁缓缓走上台阶,来到万众景仰的圣座,今日的早朝开始了。
“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的群臣统统跪下,大殿中完全没有了方才皇上未进殿前的嘈杂议论声。
“众位爱卿平身。”
待众人起身,目光虽然直视于殿上的方向,但仍旧忍不住地,瞟向今日早朝多出来的那个人身上---
而这个人,也便是方才众人的议论焦点,六皇子珞祺。
感觉到众人视线今日的不同,殷霁笑道:“今日早朝,朕有件重要的事情宣布。六皇子珞祺心疾痊愈,所以从今日起,他将与大家一同参加每日的早朝。”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殿下的群臣们反应不一,张尚书和孟王爷的神情尤其形成鲜明对比。
“众位爱卿,有何意见?”殷霁巡视群臣,看着大家各异的表情变化。
挑衅的目光从孟王爷处收回,张尚书站至中央,“禀皇上,臣且认为,六皇子自小与佛学渊源甚深,宅心仁厚,熟悉朝中事务,自可早日为吾皇分担社稷之忧。”
殷霁没有说话,孟王爷也随即从左侧站出,“皇上,臣也认为,尚书之言十分有理。”令众人惊讶的,孟王爷上前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出人意表。
孟王爷继续说道:“众所周知,二皇子与六皇子均为人中之龙,如今,二皇子远在江南处理汛情,朝中又多了六皇子为吾皇分忧解难,实是我大殷的福气啊!”
“哈哈!孟王爷所言甚是!”龙椅上的殷霁展露笑容,“二皇子也快从江南回来了吧?”
“回皇上,江南汛情已经顺利处理完毕,二皇子已动身返京。”
殷霁微叹一声,“朕已经老了,迟早,这些事情都是要交给几个皇子的,那,珞昕和珞祺这两个孩子,就靠众位爱卿好好调教了!珞祺---”
自始至终,始终未发一言的珞祺终于出声,“儿臣在!”
“从今往后,多向这些前辈们学习学习,孟王爷、张尚书。。。”殷霁细数着殿下的群臣,“他们个个都是值得你学习的好对象,知道吗?”
“儿臣明白,谨遵父皇教诲。”珞祺仍旧平静的回答。
大臣们的心思却个个都开始不平静起来,方才皇上的一番话,摆明了就是要在二皇子和六皇子二人之中选出储君的人选,一直以来,自从述娴宫中二位皇子出事,大家几乎都默认为二皇子将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终究还是让这个皇上最为疼爱的妃子所出的皇子赶上了今日。
或者说,皇上,从未放弃过这个六子,一直以来,等的就是六皇子心疾痊愈的今天?对当年的梅妃,皇上终究是难忘深情?即便二皇子如何优秀,只因是不得宠的皇后所生,便不如了这个看来文弱无知的六皇子?
一些善于揣测圣意的臣子们暗自猜想着。
果真是龙心难测啊!
可,这个六皇子,在承乾节之时,不是表明了对大位无争的意思?
难道,这只是这位皇子的障眼法?
或者,有什么理由,让他改变心意?
不论怎样,这宫中,因为皇上的这简单的一句话,将要不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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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深夜,风尘仆仆的珞昕回到福宁宫。
没想到,却早有一人等在自己的房间。
目光停留在房中之人身上,珞昕径自在她对面坐下,然后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淡然开口:“不知母后深夜来访,有何指教?”
“你父皇准备在你和六皇子之中选一人为太子,你可知道?”
“哦?”听到这个消息的珞昕没有惊讶,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当中,“他们终于开始行动了,呵呵,很好。。。”
啜了口宫中的极品龙井,珞昕闭上眼享受了会,笑说道。
“他们?谁?。。。昕儿,你告诉母后,你到底在想什么,好吗?”平日总是高高在上的皇后难得的放低了姿态,甚至语带请求。“皇上到底在想什么,我看我是完全不知道了。。。”
被皇后的态度感染,珞昕终于认真开口:“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这么说并不很恰当,至少,台面上的敌人比较容易应付些。我可不想,做了许多,到最后却莫明其妙的输掉。”说这话的他,目光有些阴鸷。
“你是说,即便你父皇此次不说,那个贱人的种到最后仍是会反咬一口?”皇后惊讶,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
反常的,珞昕没有驳斥皇后对梅妃的称谓,“即便珞祺自己不会,他身边的危险太多了,不得不防。”说完这点,珞昕目光盯着皇后,“更何况,你认为,当年梅妃心甘情愿死在你的手里,会是没有任何代价的么?”
皇后闻言,脸色煞白,“你。。。昕儿你胡说什么!你打哪儿听来的流言?”
“母后。。。”珞昕笑看着皇后,“是不是流言,你我心里都明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皇上。。。也知道了?”一想到这点,皇后不禁微颤着退后了几步,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面如缟素。
“这个,儿臣不敢肯定。。。”珞昕思索了会,慢慢开口,然后靠近皇后的耳际,微笑着低声安慰道:“难道母后不相信自己当年的‘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之计么?你大可放心,更何况了,只要兵权一日还在孟王爷手里,父皇是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梅妃那个贱人,死后还阴魂不散!”皇后恼羞成怒,愤愤地说道。
“说来,你可就没有梅妃聪明了,以死让父皇永远记得她,且心存愧疚,自然,那份感情就转移到六皇子身上了。。。”
“我倒是小看了那个贱人!至少目前,要对付一个单枪匹马的六皇子,应该不是难事。。。大不了。。。”此刻慌乱的皇后不禁又想起了当年自己的计谋,目光流露出狠毒之色。
“我劝你还是稍安勿躁的好!”二皇子一眼就看穿了皇后的想法,厉声打断,不过却马上放柔了声音,“母后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你好好想想,若珞祺真的是单枪匹马,昨日又怎会出现在朝堂之上?若他真的是单枪匹马,那述娴宫中的人,又怎会个个消失不见?”
“那。。。是。。。”皇后想解释什么。
珞昕轻哼出声,“你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你以为落棋楼的人都像娴妃一样,是那么容易听你摆布的吗?”
皇后想倒了一个人,“那个侍卫?”方才消去的狠毒神色渐渐浮现。。。
“这个人,我自有打算。”珞昕有些厌恶的看着皇后,“儿臣希望,母后还是乖乖待在这福宁宫中,不要惹事生非的好,不然,恐怕连儿臣都保不了你。。。若是该你出场之时,儿臣自会通知。。。”
丢下这句话,珞昕拉了拉前襟,转身离开了皇后的寝宫。
所有支撑着皇后的力气仿佛瞬间离开了她的身体,只见她身子一软,跌坐在床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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