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苦于无法寻获宋清琰行踪,无计可施的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那就是,现下戌时已过,拓跋朗的寝宫却仍旧灯火通明,更令人不解的是,殿外的守卫个个神情肃穆的让人心生疑窦。
悄悄潜近拓跋朗的寝宫墙外,凝神屏息片刻,并未听得有任何动静传来。
这一点,让天枢更加决心探究到底,一抬头,却并未发现任何窗户或者其他可供窥视的地方,于是,他环顾四周---
幸好,这个角落有些偏僻,并不太引人注目。
这宫墙,着实有些高。
一个闭气闪身,他终于跃上了屋顶。不料,却一个趔趄,脚下的瓦片即将被他滑出,正往地面而去,瞬即,他左足定住,右脚一勾,接住了。
幸好,虚惊一场。
应该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蹑手蹑脚,天枢行至正中央,伏下身,掀开了瓦片,往屋内望去---
一个可容下几人的澡盆,里面正坐着一个人,光裸着上身。氤氲热气,正逐渐升腾。
这澡盆不高,或者是盆中应该垫有高物,因为,澡盆外,另有一人,正在盆外,端坐在他的身后,双手附于其背,闭目凝神,似有传授内功之势。
由于天枢所站位置的关系,两人均背对着他,而且,随着一段时间过去,周围的热气非但没有减少,且逐渐有越来越浓、越来越密的趋势,让天枢更加看不清两人的面孔。
不过,天枢至少知道了一点,那就是---
药澡,调息...屋内的人正在疗伤。
记起当日,拓跋齐说拓跋朗中了毒,那,澡盆中的那人,除了拓跋朗,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了。
至于另外那人...
天枢摒住呼吸,视线不曾移动半分。
......
又一些时间过去,应该告了一个段落,只听见拓跋朗终于出声,“宋大人...”
后面的那人一顿,收回掌,低声道:“王爷可好了些?”
这声音...
是宋清琰,竟然真的是自己一直以为并不会任何武功的宋清琰!
那,眼前的他,竟正在为拓跋朗运功解毒,又是怎么回事?
应该没错了...天枢突然想起,当日皇子计谋救他们两人出宫的时候,并不曾担心他是否能安然逃出,看来,是早已知晓内情才是...
原来,这位宋王府的世子,当朝的新科状元,北疆军营的参赞,昔梁城的医神龙,完全不若其表现出来的模样!
当日,只是讶异于皇子对他的熟识,才不小心得知了他‘秦大夫’的又一个身份,如今,又发现了他的另一面,怎不叫天枢惊讶!
未待天枢回过神,屋内的拓跋朗又道:“多谢你了,宋大人!”
“王爷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什么时候,宋大人与这突厥王爷已经有了如此的交情?为他解毒?拓跋朗竟亦如此以礼相待?
算算,也才三天不到的时间!
天枢疑惑了。
不过,拓跋朗接下来的话却仿佛是专门为他解开疑虑,“既然已归顺我突厥,像宋大人这般的人才,我定不会亏待。至于...你和郡主的婚事,我自会考虑。”
“全凭王爷做主。”
宋清琰平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半点波澜。
这宋大人怎么会归顺了突厥?
稍稍静下心来,天枢终于理出头绪,思索出答案---
这其中,一定有鬼!
虽从未见过突厥小郡主是生的何般模样,但天枢直觉相信,宋清琰绝不是个贪恋女色之人!
况且...
或许是在屋顶伏的久了,向来行事谨慎的天枢,随手抓住了一旁的瓦片而不自知,一个激动之下,发出了碰撞的清脆声响,在暗夜中听来格外清晰。
“谁?”
出声的,是拓跋朗。
这一声,自然也惊动了门外的守卫,一群人正欲寻声而来。
暗叫不妙,天枢心下知晓,今日不是同宋清琰对质的时机,只好在侍卫们赶到之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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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
侍卫们寻人未果,第一反应,便是冲进拓跋朗的寝宫。
这一冲,也让大家看见了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正安然站在房中的拓跋王爷。身后的澡盆中散发出浓重的中药气息,
不过,大家不都在传言,王爷身中奇毒,已不久于人世了吗?
领头的侍卫疑惑着,稍稍抬起头。
“王爷恕罪!”接触到王爷冷冷的目光,侍卫猛然察觉自己一定做错了什么,赶紧惶惶然,跪地请罪。
“人呢!”
“请王爷恕罪,今晚的刺客似乎十分狡猾,等我们赶到时,已经不见了踪影...”拓跋朗越来越森冷的眼光让侍卫的话再不敢说下去,只能小声嗫喏道:“还望王爷降罪!”
咳咳咳...咳咳咳...
才刚刚调息了一阵,虚弱的身体看来并不允许他如此激动,他沉下声音,“都给我出去。”
“是是是。”侍卫们如蒙大赦,赶紧起身。
“今晚的事,本王自会处理。如果...你们谁敢对外吐露半个字...”
“属下们知道了。”侍卫们不敢迟疑半分,赶紧接话。
......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一阵嘈乱后,侍卫们离开,拓跋朗转身对着房中的另外一人,“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如果属下没有弄错的话,整件事情,同小王子绝对脱不了干系。因为,当日只有科古一人进出过膳房。”巴汗轻了轻嗓,回话。
当日的酒菜,是他亲手端入王爷房中,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出在准备酒菜之人的身上。
这几日,总算被他查到了结果。
果然,同他的猜测如出一辙。
拓跋朗沉吟,转而道:“穆萨大人那里,怎么样了?”
“宋...大夫他,被王上请去前殿给穆萨大人解毒去了。”顿了一下,对宋清琰,巴汗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称呼。
现下,宋清琰的身份在突厥皇宫十分尴尬,说是被囚,却备受突厥王的礼遇;说他单纯是殷国的臣官,数日前一场大火,突厥王爷身中剧毒之后的如今,众人均心知完全不可做此想。
“据说,穆萨大人的情况较之王爷要稍稍好些,应该可以救的回来。”
巴汗想了一番,不难猜测出拓跋齐的居心与伎俩。
“你的表现非常好。”
巴汗又是一冷,一会,才恍过神来。
拓跋朗所说,是自己方才假冒宋清琰同王爷说出那些话之事。精于模仿他人声音,是巴汗的绝技,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时刻被派上用场。
现在想到,巴汗仍在庆幸与自己方才机敏的反应,最一开始,屋顶上的动静就没能逃过他的耳朵,没想到,提醒了王爷之后,王爷竟然将错就错...
看来,那屋顶上的刺客是相信了。
哈哈—
拓跋朗心中暗自笑开。
就让他看看,一个人,即便再有三头六臂,被逼上绝路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他,很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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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门外,有人在轻轻敲门。
“进来。”
在这个时候,除了宋清琰,没有了别人。
“那,属下暂时告退了。”巴汗开口。
“去吧。”挥一挥手,拓跋朗仍旧保持着好心情。
巴汗离开之时,正好同正欲进门的宋清琰擦身而过,没有任何的交谈,宋清琰径自走了进门。
“王爷。”宋清琰的神态有些疲倦,同当日拓跋朗醒来所见一致。几日下来,据自己观察所得,这宋清琰的医术着实不简单,纵然是他,解毒都如此辛苦...
看来,拓跋齐这毒,下得着实够狠,他心中暗忖。
“方才,本王的房中进了一个刺客。”拓跋朗走上前,接过宋清琰手中的药碗,将其中的汤药一饮而尽后,似不经意的提及。
“恩。”宋清琰的反应有些冷淡,顿了顿后,只道:“时候不早,王爷也该休息了。”
“难道,你不想知道,本王同他都聊了些什么吗?”拓跋朗对他冷淡的态度并不以为意,脸上的笑意,从宋清琰一进门,就没有消失过。看来,心情的确不错。
是什么事情,让阴郁许久的他,有如此表现?
宋清琰略一思索,不难猜出答案。
除了挑拨离间,应再无其他。
“如今,我身在突厥已成既定,就不劳王爷再费心挽留了。”
“很好!本王就喜欢和聪明人讲话。”拓跋朗虽然心下惊讶于他如此敏捷的思绪,却未表现在脸上,径自为他解清疑惑,“本王只是让巴汗借用了你的身份,告诉他,你如今已心甘情愿留在突厥,为本王效劳而已。”
这样子...也好吧。
省去了自己要花的一番心思。
宋清琰如是想。
“多谢王爷。”
拓跋朗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在宋清琰进门之前,拓跋朗曾想过他听见事实之后的千万种反应,都没想到,竟然,对方向自己说了声,谢谢?
而且,如果自己没听错,这话,是真心在向自己道谢,只是...有些奇异的,自己看不清的情绪。
“或许,本王可以同你做个朋友。”
拓跋朗突然开口,就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原本,依照拓跋朗之前的打算,是要杀了他以绝后患的。哪知莫名的,这几日相处下来,这宋清琰竟似乎对了他的脾性,加之他的种种行为,越来越让拓跋朗觉得这个人如同发掘不尽的宝藏,惜才之心一起,便让他说出了方才的话。
心想着,若能得了此人的信任与忠诚,该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不过,他此时诚恳地样子落入宋清琰的眼中---
“朋友,不是说是就是的吧。”
自己的朋友,怕伸出一只手,都能数清了,宋清琰自嘲着想。这几日,不是没有感觉到拓跋朗要杀了自己的决心,如今...
说实话,对于拓跋朗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宋清琰实在是讶异。
一时间,竟有了一种受宠若惊之感,这一点,让他几乎措手不及。
宋清琰的反应,原本只是他下意识平淡的陈述,拓跋朗却以为被拒绝,加之方才对自己的主动有些懊恼,于是他大了嗓音,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即便是你能回得去殷国,那六皇子也不会全然信任于你...所以,如今你的面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是死,还是乖乖归顺于我,你选吧。”
拓跋朗情绪如此迅速的变化,宋清琰似乎有些应接不暇。
这突厥王爷,应该不太难相处吧。
只是...自己似乎从来没主动交过一个朋友,还没来得及对他释放出的善意有所表示,就见对方已经收回...
看来,自己只能是这个样子了。
......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没有要离开这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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