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鸽子呀,平时都只在陈大夫那屋活动,从不爱我们这些下人的逗弄,我也是偶然看过一次,看来,姑娘你和它有缘着呢!...今天总算是让我看了个近眼儿,你说,吉儿它是不是顶可爱?”
未央眯起眼,顺着屋内的光线看去,看得清了,问:“吉儿?它的名字?”
“嗯!”春梨重重的点了点头。
“陈大夫养的?”
“那倒不是,”春梨摇了摇头,侧着脑袋,略一思索,道:“说是替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未央心一怔,“谁?”
“嗯?”未央略显激动的反应让春梨一顿,不过她并没有想太多,只有些可惜道:“不知道呢。要不,明日我去问问陈大夫?”
对于俊俏的未央,即便对方不甚热络,春梨仍十分欢喜。
“哦,不必了。”
未央摇摇头,略为自嘲的一笑,想来是自己病糊涂,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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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的月光下,由大殷皇帝殷霁亲笔题写的‘落棋楼’三个烫金大字牌匾,正高高的挂在那。四下,风吹得树枝曳动,发出细微的沙沙轻响,在暗夜中听来似有了韵律,格外清晰。
同往常一样,宫女雨儿倚在门边睡了已经有数个时辰,整齐服帖的发髻也被风吹散开了些,四处搔动着,她睁开眼,揉了揉,定着前方看了好一会,然后,叹了口气,很是失望的味道。
没有了树荫下抚琴吹叶的皇子,没有了静坐其前看着手中书籍、只会对着皇子微笑的未央姑娘...
不知道,他们二人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就连天枢他们也都出宫好久了。这落棋楼,仿佛很久没有人烟,开始,有了种凄清的感觉。
真是种可怕的凄清呢。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雨儿拍了拍衣襟上或许并不存在的尘土,不舍地转过了身,打算回房去了。
一阵冷风从背后吹来,她回过头,眨了眨眼---
刚刚,她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她好像看见一个黑影闪过?
再次眨了眨眼,方才的影子早就不存在了。
果然是这些天无聊的日子让自己的神情都恍惚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雨儿大步迈开了步子,往里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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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过重重巡守的禁卫军,一个黑影来到落棋楼上未央的寝房。
进了门,那人四处环顾,眸中思绪深沉。
闪过屏风之后,他站立在床榻前,过了好一会儿,他一个猛地扑上去,挪开被子,弓起手指,敲了敲墙面。
“叩叩---”
传来的是厚重的砖块声。
他微微侧过头,眼眸一闪,指节再往前试探着,不对,再往后、上、下都试了试。
“窟窟---”
黑衣人的眼睛陡然睁了开,是了!
轻轻移下那面砖,里面的东西让他不自觉握紧了双拳。
深吸了口气,他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被双层上好的锦帛仔仔细细地包起来的,是一个小小的木匣子。约摸两个半手掌大小,四面都有浅浅的底纹,而这木匣的盖子,被镂空成了精致的藤蔓图案,枝叶间夹杂着一些造型优美的花朵,然而每一朵却都是不同的颜色,或绿或紫或蓝或朱,在若隐若现的月光下竟辉映着澄澈、通透的光芒。
下意识摒住了一时的呼吸,他慢慢的打了开。
里面放着的,是三个束好的锦囊,一口气,他把它们都拆了开来---
两张细长的字条,和一封简单的书信。
看完,他的呼吸几乎完全顿了住,握住锦囊的手,一直僵在那。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几不可闻的声响,他这才从兀自的思绪中迅速回神,匆忙把那匣子装回原位,他整理好思绪,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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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外面的另一人会合后,黑衣人换了个方向,往北奔去了。
再有了个半柱香的时候,他们二人来到了静谧的承乾宫。
宫内的更夫刚刚敲过了两下,一僻静处,黑暗中的黑衣人看见另一个同伴向自己走了过来,手下,还拎了一个人。
“张公公,我父皇呢?”见着来人,黑衣人转过身,一把扯下面罩,问着,神情满是焦急。
“啊?”明显是在混沌状态下被抓来的人,看清了对方的脸,一个咕噜,就跪在了地上,“奴才见过六皇子,皇子千岁!”
“我父皇现在怎样了?”不理会张良顿时惊诧万分的样子,珞祺追问。
才缓过神来,面对珞祺的责问,张良开始吞吞吐吐,“皇上他...”
“难道,现在就连你,也完全成了太子的爪牙了吗,张良。”珞祺冷声道。
闻言,张良捣头如蒜,“皇子明鉴!奴才对皇上自始至终,一片赤诚。”
“废话少说,我父皇,他现在是真的卧病不起吗?”
“皇上他今年年初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寒,一直到现在,不但是宫中所有的御医,就连太子找来的昔梁名医,都束手无策。”说到最后,不知是因为太过伤心还是心存愧疚,张良的脑袋沉沉的低了下头,完全不敢接触上面的视线。
珞祺心中一沉,果然如慧明所说,原本,在来之前,他还抱有一丝希望,“我二皇兄那边,现如今,是什么状况?”
不知为何,张良明显的感觉到,跟前的六皇子,明明只是换了件黑色的夜行衣,给他的感觉,竟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现在的六皇子,全身上下的凛然气息,绝不比太子逊色半分。
“由于皇上重病,太子代为执掌朝事。”
太子近日来的作为,张良的心中已明了了几分,趁此机会,独揽大权,进而一手操纵整个朝政...果然是太子犀利的作风。即便心中颇为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算了,不想那么多,现在的他,只要想着怎么尽心伺候皇上就好。
“父皇的病,大夫怎么说?”目光复杂,少顷,珞祺才开口。
“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想到卧病在床的皇上,张良慢慢的抬起头,有些浑浊的眼睛中,开始泛开湿润。
“恐怕什么?”
“恐怕...熬不过明年花开了。”
珞祺倒吸一口凉气,双拳握得死紧,张口要说什么,看见张良的样子,又收住了。
“父皇的药,都是你在负责的吗?”
“啊...啊...”许久的死寂,珞祺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张良一下子招架不住,连续啊了几声,才找回自己正常的头绪,赶紧回道:“除了煎药这道,都...都是奴才一手包办。”
这句问话下的含义,饶是再从来没有想过,也足够让张良吓得不轻。回起话来的他,也忍不住有些哆嗦。
一旁的另一个黑衣人慧明,视线一直都未离开过珞祺的脸,刚才的问话,他明显发现珞祺的脸色不若平常,神情紧绷的厉害,像是憋足了一股气,才说出来。
“好。”
沉默了半天,看着六皇子凝重的表情,张良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安慰的话,竟听见珞祺明显提了口气,然后口中出来这么一个字,上扬的语调,让他心中一惊,口中的话也顿时给逼了回去。
“好你个张良哪!”
张良抬头,有些莫名,愣在那。瞬间,又像是明白了什么。
满是皱纹的眼,睁大了许多。
“以后,那些药,你照常端到父皇寝宫,然后倒掉,注意,不要被人发现。至于其它,慧明会安排好,明白了吗?”声音放低,珞祺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是,皇子。”明白了什么,张良也不再多说。
“下去吧,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还是在这里等你。”
“是。”
“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站起身,拍了拍有些酸麻的膝盖,张良沉默了。
珞祺看着他,许久,才郑重道:“父皇他,就拜托你了。”
“皇子您放心。”
“嗯。”珞祺点了点头,“我先走一步。”
一眨眼的工夫,两个黑色的人影再次消融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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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张良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味道。
今日,他才总算明白,主子为何总是说些自己不长进之类的话了。
老眼昏花,果然是老眼昏花啊。
回过身,张良低下头,忍不住擦拭起早已泛热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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