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未央见过李将军！”对于李茂方才的错愕，她了然回道：原本皇上欲派二皇子前来，但珞昕皇子正忙于处理江南汛情，所以，未央领命前来。这里，是皇上的圣旨。”
说完，便交出了手中的圣旨。
或许是受了当初宋参赞的影响，李茂对于比自己矮上将近一个头的未央并没有小觑之意，“原来是君参赞，幸会幸会！”
在来之前，未央便对这位将军做了一番了解，有着北方人的豪爽，尊重下属，缺点是时常粗心大意。若说平日戍守还可，但若论同精于排兵布阵的突厥人开战，则有所欠缺。
但，今日一见----
果然，传闻毕竟是传闻。
这个眼神，不是一个大意粗心之人所能拥有。
短短的时间内，对眼前这个可能要朝夕相处数月的将军，未央修正了她之前的评价。
她正欲行礼，李茂下意识的伸手拦住，但不知为何，却在半空，停住了。
未央也同样一愣，看向李茂，眼神带着询问。
李茂立马朗声道：“军营之中，自当不拘小节，参赞这礼，就不必了！”
“以后还请将军多多指教。”未央也同样有礼地回道。
“五日赶至此地，想必舟车劳顿，参赞好好休息一番，一切问题，明日再叙。”李将军似乎也有些疲倦。
这些天来，军营中气氛是前所未有的紧张，这次，大家应该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了。
“未央多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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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战鼓擂起。
未央来到李茂的营帐，只见他早已整装完毕。
这，还是未央第一次看到传说中将士的盔甲。
她，今天终于知道，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人爱上这一身戎装了。
相貌普通的李茂，在一袭战甲之下，显得神采奕奕，曜眸炯炯，修长的身躯穿著玄黑战袍，镶锁镜铁鱼鳞铠甲，一番凛然正气。
“第一次上战场？”看着未央的反应，李茂问道。
“是。”
“那么，虽然这只是你进军营的第二天，但，你可知交战之时风起云涌，瞬息万变，如果没有能力顾好自己，只会成为同袍累赘？”李茂的语气低沉，虽不够严厉，但听在未央耳里却格外有分量。
言下之意，是要她认清沙场的血腥与残酷，杀敌绝非玩闹，她很有可能受伤或者丢了性命。
未央以为他只是觉得自己武艺太弱，所以有此顾忌。
“是！”她毫不畏惧，双眸盯著他，坚定回答。
他只是睇著她认真的脸庞，没再说什么。
“启禀将军！”又一人进来报告，打破了突然的沉默，“众军已经在外头准备好了！”
李茂指示道：“命令众军，即刻出发。”
“遵命!”来人很快退出。
李茂从旁拿起头盔，黑亮的龙虎刻纹熠耀生爪，戴上后，面向未央，道：“你可知此次我们的敌人是谁?”
望著他，不知为何，未央竟感觉他的眼眸有著隐隐的阴黯。
只听他沉重的嗓音缓缓道：“我们将要至前方吉祥镇，平定民变。”
民变？
后有突厥，前方有民变？
未央突然发觉，此次的北疆之行，不知是福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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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她第一次随军队出征，讨伐的却是自己国家的子民。
民变？据闻，北疆多年平静，何来民变？
出了关，经过，来到干冷的东北边境，军队选在靠近民变据地，吉祥镇东三十里处扎营。
吉祥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拥有北疆方圆几百里内半数以上的人口，是北疆人口的集中地，同样的，是北疆的经济重镇，更是军事要塞。
更有人将吉祥的重要性用八个字形容：‘要得北疆，先近吉祥’。
“传令下去，众军整顿军备。”李茂一确定扎营地点便交代道，随后翻身上了座骑。
校尉问道：“将军，您要去哪儿？”
他一拉缰绳，扬起沙尘，转向：“我要亲自去勘察情势。”
“将军请留步！”未央喊住他，上前道：“请将军准许下官同行。”
座下战驹不停喷气踏蹄，李茂凝视他片刻，沉吟，点头，“那好，你来吧。”
没想到李茂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了自己，未央有些许欣喜，没想到，这位将军竟像是熟识自己好久，如此平静地接受了自己代二皇子前来的事实。
她身为参赞，官高一等，所以不用和几十名士兵们同睡，而是与两位校尉同帐；应付两个人比几十个人容易太多，这大大免去了她之前烦恼被拆穿的可能。
只要镇定处理，小心谨慎，她相信谁也不会发现。她有把握。
“注意点。”他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回神，才察觉他放慢了速度，侧首淡睨。
“是！嗯，前面有个小村落。”同样的，她也没有轻率前进，只是低声道。
“我看到了。”他直视前方。
“有人。”她眯著眼，在黑暗中，看得不很真切。
不远处，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抱著孩子，枯槁蜡黄的脸庞在瞧见着官服的他们时却好似遇见凶神恶煞，猛地摇手道：“不！不！咱们已经没银子没粮食了，什么都没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急著后退，却绊了一跤跌坐在地，怀中婴孩因而大哭起来。
未央先望向李茂，只见他很快下马，奔近那妇人，将她扶起。
“你没事吧?”一股酸臭味传来，李茂这才察觉他们身上穿的衣裳不仅破烂，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污秽。
“有没有跌伤？”他温和询问，并没有因为嫌弃肮脏而放手，依旧搀著。
这小小的友善，似乎让妇人受宠若惊。
“你、你...”只见夫人瞪大了眼，望著眼前的两人。
为何才短短的十来日，这吉祥镇的郊外，竟成了此番光景？
此刻，李茂和未央的心中都有着同样的疑问。
“大婶，您的孩子长痘子呢！”瞅著那婴孩，发现他瘦弱面颊上除了一点一点的痘疤外，还非常潮红，自始便有些呆愣的未央说道。
她微愣，正欲试探着摸上那婴孩的额头。
“别动，是麻风。”李茂厉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麻风？”未央一怔，由于自小照顾体弱的六皇子的缘故，对于一些病症，她也经常听到太医提起，麻风这种病，传染的极其迅速，一旦家中有一人患上，其他人基本都会被传染，若没有特别的药草，到最后便会全身溃烂而死。而，这种药草，生长习性特殊，一般人很难找到...
转头，眼光瞥见那妇人的颈子上已开始现出一个一个的小小红点。
果然！
可是，麻风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大殷境内了呀！
难道...？对上李茂的双眼，未央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西突厥！
一直都以为在皇宫生存多年，自己的心早已经波澜不惊了，但看到今日的场景，她仍不免震撼！
不过，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未央对着那位妇人，没有说出或许会令她恐慌的那两个字，只是说：“大婶，您的孩子发高热啊!你得赶紧带他去看大夫---”
“这里没有大夫。”妇人不再认为他们有敌意，眼泪垂落，“这里是块死地，人...一个一个的...都死光了！是麻风又怎么了？他是我的孩子啊...如果我不要他，就没有人要他了呀...”或许是再也忍不住，她掩面痛哭。
未央闭了闭眼，随后睁开。往怀中掏去，只有行军干粮，她下意识地回头，道：“将军，可不可以...”
将他们带回军营妥善照顾？...
她想这么说，却又立刻明白这种一时心软的做法只会扰乱军营纪律，仅治标难治本，万万不可行。
最重要的，她不能拿军营中众多士兵的性命开玩笑。
可是......
“我们走！”
出乎未央意料的，这三个字，竟然是李茂思索许久之后的决定。
呃？
未央错愕，猜测着他的用意。虽然相处才短短的一日，她却固执的相信李茂定不是个冷血之人。
况且，行军在外，一切必须听从将军的命令。
将一切疑问吞回口中，“是！”
于是，她跟在李茂身后离开。
身后传来的那位妇人的谩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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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与未央连夜赶回驻扎营地。
一路行来，两人均很有默契的保持沉默。
行至帐营口，李茂突然将马停住，仔细倾听着四周的动静，“别动！”他交代着未央。
已经卯时，却不见本应驻守的士兵，这情况，让人警觉。
立马翻身下马，“先把马牵至马厩，我去看看。”
未央似乎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于是默不作声，却也没见任何动作，只是在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因为，她已经隐约瞧见了正匆匆往他们二人方向而来的人影。
来人是跟随李茂前来吉祥的孙寅孙副将，“禀告将军，大事不妙！”
“如何？”虽然从孙寅的表情已经猜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李茂仍面不改色，问道。
“据前方而来的消息，突厥军营蠢蠢欲动，不出意外，将于明日攻进大殷！”
李茂闻言，面色不变，只是嘴唇微微抿起，让人猜测不出心里的想法。
好一个调虎离山！
明知北疆军营兵力不足，突厥人先是掳走一名得力参赞，再来又用卑鄙的手段造成民乱，接着，才是现在的重头戏！
未央心下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已有了个大概。
“将军！所有士兵都已在前方集合，等候将军下令！”见李茂半晌没有开口，孙寅声音大了些。
终于，大家终于等到了答案，让在场的两人都惊愕不已的答案。
“所有人，留下车兵五百，其他的，跟随林校尉回军营。”
“将军，那您呢？”孙寅赶紧问道，语带关切。
毕竟，在这个民乱的是非之地，谁也不会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万一有任何差池，是自己所担待不起的。
没有回答孙寅的问题，李茂正色道：“君参赞听令！”
“下官在！”
“现本将命你即刻动身，速速回营，应对突厥敌人，战兵一千随后就到。”
虽然未央并不明白，为何在这种关键时刻，李茂把带兵的重任交给了自己而不是任何一个副将，但---
看着李茂坚定的眼神，这种眼神，饱含肯定与信任，让未央的全身似乎开始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是！”
但，一旁的孙寅觉得李茂的决定简直不可思议，于是定然道：“将军，君参赞到我军营不到两日，末将认为，君参赞不能担此重任。”
“本将的命令将不再更改，孙副将你下去做安排吧！”
第一次，孙寅看见李茂的脸上出现如此锐利的神情，如天赋神威般，不可反抗、不能拂逆...
甚至，有一刹那，孙寅竟不敢相信---
眼前的李茂，真的是自己跟随了五年的将军吗？
“得令！”没再说其他，孙寅双手抱拳，退下了。
李茂转身，从怀中取出一快令牌，“带着这个，速战速决！”
“多谢将军！”未央接过，出声言谢，她深深明了，这一块令牌的分量。
重新蹬上马鞍，掉转马头，未央回头道：“天之罪，非将军之过也。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将军保重！下官告辞！”
说完，便见沙尘飞扬，人影消失在夜幕中。
他...竟然知晓自己的心思？
李茂凝视她离去的方向，思绪同那沙尘，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