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未央正在昏睡在车厢中,前面驾着马车前进的,则是珞祺。
确认过后面暂时没有追兵,他们正加快着步伐往前赶路。原本,他们都是选择从偏僻的山道取捷径,可如今未央身上受了重伤,权衡之下,珞祺还是打算赶往下一个热闹的县城。
......
正值盛午,火球一般的烈日吞吐着灼热的热芒。
不眠不休,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珞祺终于来到了西北名镇格桑。
疲惫的马车,终于停在一间客栈前。
一见到他,客栈里面马上出来了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汉子,笑容满面,吆喝着招徕客人---
“这位公子可是打从老远来?用膳还是打尖?快快请进,来尝尝本客栈有名的冰镇百合...”
珞祺跳下马车,拱手行礼,简洁道:“店家有礼了!烦劳给我一间上房,最好,是僻静些。”
走南闯北的人见得多了,待走得进了,这汉子自然不会忽略珞祺一身素衣下掩盖不住的气质,赶紧上了前道:“小人是这间祥龙客栈的大掌柜杨海,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骆,马各骆。”略一沉吟,珞祺开口回答。
“原来是骆公子,里面有请。”说完,便低着腰,摆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此事暂且不急。”稍微往客栈内跨进了几步,珞祺的眼光仍未离开外面的马车,忽然,一阵细微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他一个箭步冲出,掀开帘子,“未央,你醒了?!”语气中惊喜之色掩藏不住。
“咳咳—”未央低咳,肩胛上的伤口让她整夜高烧不退,以致昏昏欲睡至今,“珞祺,这是到哪了?”
“刚进格桑,我找了间客栈正准备住下。”
“哦...”未央仍是没什么力气回答。
“未央?你还好吗?”珞祺往里了些,担忧的将手掌欲附上她的额头,于是他把帘子掀起了一大半。
这帘子一掀开,正好让一旁的杨海瞧清了里头的人---
南来的,北往的,饶是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行路之人,杨海也不曾见过这般的细致人儿!
米素色的轻纱薄裙,如云的乌发只用了条白色丝带束起,五官精致,脂粉未施的脸,只是过于苍白了些,整个人躺在车厢里,浑身上下没什么装点,却不得不让人心生清水出芙蓉之叹。
敏感察觉到背后的动静,珞祺的身子一僵。
“珞祺...”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未央闭上眼前不忘交待:“就说,我俩是姐弟,别太引人注目。”
珞祺从马车内出来,对着有些恍惚的杨海低声开口:“方才乃在下家姐,路上一时不慎,受了些伤,不知道...杨大掌柜可否代为请这格桑镇的大夫来瞧上一瞧?”
珞祺这么一说,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杨海心中一下子就有了自己的一番臆测,“骆公子您放心,小人这就给您派人去请咱们格桑县城最好的大夫!”
“偏劳了。”珞祺从怀中取出一大锭银子,交与他的手里。
......
“小四儿!”杨海将银子收入怀中,吆喝了一声。
“来了您哪!”一个小二打扮的年轻人听见杨海的喊声,赶紧放好一位客人要的菜,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大掌柜,什么事?”
一边说着,还一边用袖口扇着风,不时擦着额头的汗珠,可见这天气,真是往炎热里走了。
“你赶紧给我把东巷的顾大夫请来。”
“顾大夫?”小四儿不明。
一个爆栗敲在他的脑袋上,杨海沉着声音道:“说过多少遍了!少说话,多做事,你这个榆木疙瘩,怎么就不知道开窍?”
“得得得,我这就去,还不成吗?”
无端受了一顿教训,那小四儿吐了吐舌,一瞬就没了人影。
......
“柱子!”这回,掌柜喊的是一个较为年长、类似掌事模样的年轻人。
只见他应声来到杨海与珞祺跟前,“大掌柜。”
“赶紧把这位客倌的马车拉到后厢房,将客倌安顿好之后,再把马匹牵到马厩,好生喂养着,知道了吗?”
“知道了。”
“去吧。”
见掌柜的圆滑、利索的把事情吩咐并处理完毕,珞祺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
“那...掌柜的您先忙着,若是大夫来了,让他直接来我们房中便是。”
“是是是。”杨海连应了三声,“客倌您若还有其他事儿,尽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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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未...我...她怎样了?”好不容易等到大夫给未央诊治完毕,珞祺着急的追问。
满面凝重的老大夫沉默了会,抚了抚颚下的长长白胡,摇了摇头,“这位姑娘失血过多,如今高烧不退,情况,不容乐观哪!”
“什么?!”珞祺脸色大变,“大夫,可有什么退烧良方?若只是银两上的考量,无须顾虑。”
老大夫再次摇了摇头,“这位姑娘身上的烧热,老夫倒可姑且一试,不过...恕老夫直言,这一刀,伤到筋骨,并且,牵一发而动全身,恐怕,只有所谓的仙丹妙药才能救得了她的右手了!”
看着床上闭目昏睡的人,老大夫心中亦惋惜非常---
可惜了这么个谪仙般人儿!
“怎么会这样?”珞祺满脸不可置信,目光霎时一转,“难道,这整个格桑镇都没有一个能治好的大夫吗?我不信!方才掌柜的还说你是这整个县城最好的大夫,连这点小伤也看不了,我看,也不过尔尔!”
珞祺的态度,大夫见得多了,自然能够理解,所以也并未反驳什么,只平淡道:“这位公子,老夫行医多年,不是自夸,这伤,至少在方圆百里之内,一旦老夫说了个‘不’字,恐怕...”
也只是拖延时日而已...
“你!”珞祺自然心知大夫话中的真实性有几分,顿时气结不语。
“这是药方,请公子记得熬下给这位姑娘按时服用。若有需要,让杨大掌柜喊我一声便是。”
珞祺没再搭理他。
哎...
大叹口气,顾大夫收起药箱背上,打开门,自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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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顾大夫出了门,珞祺一拳打在房梁上。
“珞祺...”床上的未央一直没有真正入睡,听见珞祺发出的撞击声响,虽没有睁眼,却忍不住开了口。
“未央?!”珞祺一惊,连忙上前,坐在床沿,看着她,道:“你别听这老大夫胡说,这里不行,我们就去下一个地方,再不行,就下下一个地方,再不然,还有下下下一个...大不了,我们回去之后,我去求父...”
说到这里,珞祺说不下去了。
诡谲的皇宫,生命垂危的皇上...
一切,都还是未知。
抚开他的眉心,未央微笑,“我说过的,无论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珞祺,别担心。”
“未央...”
珞祺的眸,全然不见昔日的熠熠生辉;总是顾盼的酒窝,亦没有了笑意的点缀...
“珞祺,你别担心,我很好,真的。顶多,是一只手而已...”
“不会的,未央,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不会让你的手废掉...”
“珞祺...”未央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因为,他看起来,十分的糟糕,似乎,比自己更为伤心。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即便是少了什么,也无所谓的。”
“未央!”珞祺大嚷,“不是这样的,你就是你,完完整整的你!”
一道亮光闪过脑际,“对了,还有一个人,他一定能救得了你!”
那个人...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不知为何,未央脑海中想起某人用来形容他的八个字。
谁又曾想到,留在突厥,是他自己选择的呢?
这个答案,是未央思索多日的结果。
虽有些不敢相信,不去承认,事实,大抵若是了。
自己这个知己,他也不算白交了。
至少,有人亦算是能猜中他的心思。
未央笑着想。
只是,未央不懂---
除了行医,是否还有什么是他所牵畔的?
难道,寂寞的,终究还是寂寞吗?
......
胸臆间有一种熟悉的,轻微的翻腾...
......
“珞祺,你别去突厥,太危险了。”仿佛知道他此刻脑中的念头,未央开口轻劝。
珞祺看着她,纹丝不动。
“别忘了,宫里,皇上还在等你。还有,宫中御医那么多,不会有事的。”
“好。”珞祺轻咬着唇,点头。
......
屋外,月亮被云彩挡住,夜空昏黑暗淡无光。
客栈不远处,池塘中蛙叫声声。
在寂寥的夜色中显得分外空旷。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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