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她在这里生活了六个多月,其时只需要几天时间,对于这样的地方他就会熟悉的底朝天。
六个多月啊,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这么长的时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会让他记得清清楚楚,鲜明深刻。
但谁来告诉他,这里不过是下人仆佣居住的小小地界,为什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守卫了呢。
难道这些下人仆佣中忽然会多了了不得的大人物需要卫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凌夭夭可千万千万的别出什么状况啊?心下担忧,他行进得更快了,却也知道今天是怎么样也无法将她完整的带出去了。
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刻,他能听到若有若无的断续的绵长的呼吸有七八道,都是些高手,何况还有明里暗里的守卫护兵。
小心的掩着行迹,缓慢地前行,他要与她见一面,不算是多的彼此接触,他却深深地看出了她是一个完全没有安全感的人,对人对事戒心十足,他与她能够有现在这样的缘份,实在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要是没有见这一面,她会不会以为他就此将她抛下了呢?柔软、甜苦、婉转轮回很多股他说不出来的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感在心里翻腾。
心里完全的没有底的上下。
蹲伏、急窜,小屋窗纸透出暗暗的昏黄灯光,她在做什么?有灯光映着她的脸,是否如离开时那么柔美,眼神是否如初那般倔强,不如意时是否会挑着眉攥着拳头咬着嘴唇不低头的在静然里淌着火焰般隐怒……
心里不由得有些痴了傻了呆了。
这样的灯光,灯下有她的灯光,他悄悄地向前伸了伸手,实在实在是他这一生的企盼啊。
他早就想来了,想得心痛想得吃不下睡不好,不是他不想早来,而是他实在是早来不了。
离开昊王府后,他并没有随着其余的人等回预定的地点领赏,他已经完成了原定的一百件任务了,按照约定他可以永远地脱离杀手组织,过回普通人的生活了。
这是以前教导他们的人说的,这人代表主上还说达到这一目标的人,主上会发给黄金一千两,以保证其富富足足地过一生。
多么美好的愿望啊,黄金一千两,普通人的生活,老婆、孩子,几亩地,热烘烘的炕头……
平静的家的生活,温暖的阳光暖暖地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可以站着、坐着、睡着,不必再每一刻都绷紧了神经,那简直是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而且这诱惑也并不是完全的不能伸手触摸,仿佛它就在眼前已经达到可以存身其中,那些人上人们这样的对他说过。
那不过是个飘渺的让他们这样的人有个目标的梦境罢了。
柳长青当杀手这么多年来,知道组织里有十一个人达到了这一目标,其余十个人的结局他不知道,不过他知道的其中一个却是他按照张玉玦的授意从背后给了一刀,他们当杀手这么多年,了解的东西不能说的秘密太多太多。
张玉玦决不是容易放心别人的人。
所以他那天,并没有回去,只是远远的用箭将秘密名单射进了张玉玦的书房,随附的还有自己的辞行信,他不想那些钱,更不想出卖组织来换钱,只是很单纯地想活着。
一心一意地想活着,尤其是在认识了凌夭夭之后,两情相悦,一生相许后,他对自己麻木的血腥的生活更是厌恶。
他要活着他要幸福,梦想着能与心爱的人生活在阳光里,走在大道上, 一箪食一瓢饮安安稳稳的过着普通人的生活,相互扶携着慢慢变老。
这么多年的杀手生涯,他也存了些钱,而凌夭夭也不象拜金女郎,只要花钱有计划他想就这样的与凌夭夭过一辈子也够了,很温馨很幸福的一辈子,柳长青每一次想着这些心里就甜丝丝的。
不过但显然要实现这种生活很困难,在昊王府,他就隐隐的凭一个男人的直觉觉出张玉昊对凌夭夭的不同来,心里隐隐的祈望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如果是那样的话,夭夭是不是会改投张玉昊的怀抱呢,毕竟他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前杀手。
而张玉昊则有权有势有钱,何况单论相貌才学,他也与其天差地远,他所恃仗的不过是一颗真心而已……
就一颗真心,不能剖出来放在手上让凌夭夭看看比较比较。
看不见摸不着的真心啊,有变故的时候他该怎么办
伏在屋顶上,他只是贪婪地看着凌夭夭,她似乎更美了,昏黄的灯光映着玉也似的容颜,她瘦了,蹷着修长的眉,皱着红滟滟的嘴唇,眼神里都是沉思,沉重的沉思……
柳长青想,很多的时候她总是一本正经以为自己很老道的模样,实际上更很多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倔强的被吓坏的没有人保护的孩子而已,不敢哭不敢闹的孩子,倔强地守护着她想守护的东西,想到她他心里就暖,看到她他的心就痛。
这样的她,这样的她让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她受到一丝的伤害呢。
柳长青不由得回想起以前那个完成了一百件任务的人,他知道那个人叫飞锋,据说那人擅长射箭,轻功好,算是他们这种人里面了不得的矫矫者。
但又怎么样呢,他是亲眼看见那个人最后睁得大大的眸子望天,天边有他盼望的自由和安乐吧,那人最后的眼神一点点涣散一点点的失去神采……
最后凝固成一副悲苦绝望的狰狞模样,人世间的最后一滴苦泪从那失去魂魄的眼睛里缓缓浸出,消失在肮脏的黄泥地面。
柳长青现在心里找出了愧疚和不忍来,那个人也许在某个地方也有他心心念念等候着他的人儿吧。
现在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还记得那个飞锋,他也应该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亲人自己以后想过的日子。
他咬紧了牙,绝不能步上那个飞锋的后尘。
张玉玦的狠辣毒恶,柳长青以前也算是全面见识过,不过亲身经历后才知道自己了解的还不算全面。
仅在半个月内,他就历经了大大小的围剿、暗袭、刺杀37次,一天两次多,比早晚两次就餐还来得勤,无所不用其极,虽然对他来说算不上是让他大开了眼界,但也可以说是发人深省。
追踪的幻化作老头子、老太婆、大姑娘、小媳妇、丫头片子……最离奇的是一次一个满面皱纹的大婶子让他帮抱一下的襁褓中的婴儿,居然是一堆大大的点燃的炸药。
如果不是从小就也是在杀人保护人的日子里渡过,还得加上他时刻警惕,否则就算是他的武功再高上一两倍,怕也是得命归黄泉、魂随长恨了。
所以柳长青迟迟的没有来找凌夭夭,虽然知道她在这牢笼也似的昊王府里一定是受尽了欺凌,但跟他在一起,在他没有了结以前的所有之前。
他给她带来的就不光是欺凌了,那绝对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的杀身之祸,他一定得忍,幸福就在前面,可不能功亏在了一篑。
好在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安排,他已经领着追踪他的那些人绕了老大的一个圈子,张玉玦一定以为他落叶归根回老家隐藏着定居了。
他悄悄地潜了回来,听着心上的人儿在自己身下的屋子里幽幽地叹息,极低极低地念叨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深深深深地痴了,为谁风露立中宵,他只是听过这词,这一次却是深切地知道了这词里蕴含着的相思苦味。
柳长青伸手准备悄悄揭瓦,不管怎么样见一面说一句话,稍稍的慰籍一下相思也好。
一道电光向着他的颈项直射而来,不,不是电光,而是雪亮的剑光,另外还有漆黑的大刀悄无声息地劈到头顶……
透过细细雨丝浓浓夜幕,柳长青能看到四下有二个人包抄了过来,树丛里,围墙处,假山后还有人出来,一点儿声息不显,这些人显然打的是个瓮中捉鳖的主意。
看来连见一面都不能够了呢,柳长青在心底叹息一把,缩了身子在倾刻间倒退出了一丈开远,立起身来,心里浓重的不舍,却也不敢发出声息怕屋里的人听到声响出来受个误伤,或者是让人意识到他到这里来与她有什么联系。
这样让凌夭夭受了连累,却是他最最最不想看到的。
柳长青提气向着两人之间的空隙猛然反冲,剑光回旋,一个手长腿长的瘦长条个子的没有穿护卫服饰的中年男子向着柳长青追刺而去。
漆黑的刀却因势头过猛收不势而砸上了屋顶的瓦片,喀喀一声响,烂了两片瓦,凌夭夭吓了一大跳,心里一紧,知道多多少少一定与柳长青有关时,赶紧从屋里蹦出来。
就是那么一两分钟的事,也就只能看到柳长青的一个背影,在浓重的黑夜里一个黑黑的影子象风一样从她眼前飘远,一下子就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