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回头看，那几个女人也不避讳，那脸上一看就是嘲讽讥笑继续七言八语仿佛自己掌握着正义真理一样凛然而大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前的两个人。
凌夭夭凝神细听，模糊听到几个音，什么……私奔……不要脸……什么大概是什么楼什么院的姑娘，迷了个傻小子，傻小子大概是偷了家里的钱什么的出来之类，因着那几位的言语，附近的人看凌夭夭与柳长青的眼光就异样起来。
轻浮的、鄙视的、厌恶的、好奇看新鲜的各种各样都有，在这样的目光下，联系着最近别人的言行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些人认为她与柳长青是私奔出来的，而且她的样子娇怯柔弱不是个能做事的，很合这些人臆想中的小白花、狐狸精之流的角色。
这些人认为她应该被浸猪笼，受杖刑。
但她一向是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的，虽然实情并不是那些人所说的那样，再说她也不能逮着个人就解释一通吧，何况就算你解释，人家听不听还在别人呢，也说不定还会越描越黑。
不过是在背后白说说，不疼不痒的，那些人说饿了也不过是回家吃自己，想到这里，她听到了那些人的说话见着那些卫道士们愤慨的嘴脸反应也只是无意义的冷笑笑，捧着一大盆的羊奶自管欢天喜地的往家走。
这些人不是还没敢拦着她嘛，要是敢把语言变成行动，她是不准备让人讨了好去的。
小二黑屁颠屁颠的小跑跟着，大概是知道自己有奶喝了非常快乐憨乎乎的，柳长青左手拎了一斤鲜瘦肉，一条两斤重的鱼，还有些零碎物品，右手牵了凌夭夭缓缓而行，路过那几个妇人身边时。
刀光也似的眼光扫了过去，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被刺了一下，他那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的眼神，杀气重煞气更重，平常不过是老实平顺的眉眼，现在那一扫眼间电光开合，五雷轰顶，直如杀神重生。
当真是凶神恶煞在世，让那平常的小镇乡下几个妇人直后退几步打几多哆嗦，自然讪讪的低了头不敢再乱说话，就算他们走开后也没了先前讨论热烈的兴致。
柳长青回过头看凌夭夭时自又是换过一派的和顺宁静悠然春风来临的模样。
凌夭夭没注意到他那一抬眼，她甚至向那几个妇人再冷笑了笑，为她们如此丰富的联想鼓掌，以为他们的低头是因为当着当事人总是不好搬弄是非的。
再过了两天，天更冷了，已经入冬了，早晨起床时地上瓦上已经有霜，有上年纪的人说第一场雪快来了。
雪来不来凌夭夭不知道，不过她觉得自己关在较外边更温暖的屋内都让人手冷脚浸的，柳长青早早的给她烧了好几盆炭。
镇子里现在来了些流民，前段时间粮价猛涨的原因也出来了，邻近两三个郡都遭了旱灾，持续五十多天高温，溪水断流，井水断水，邻近没有河道。
没有水，稻谷麦子临近成熟时纷纷倒伏在田地里，任庄户人家哭天抢地也没办法，人都快渴死了又那来水喂庄嫁。
庄户人家运气好的能给庄嫁浇上口水的能有平时十分之一的收成，差的就颗粒无收，田地里野菜都被人挖光了，有人已经开始在吃观音土了。
只几天，小镇上的粮价已经翻了几倍，贫困些的家庭也开始出现缺粮，很多人都出镇进山去寻找野菜什么的添加到家庭食谱上去，也有人出外找食物去了。
柳长青又买了些粮食、腊肉，甚至养了十几只鸡，作为度荒年的储备，凌夭夭觉得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安，问他，他却只是对着她笑让她放心，他们储备的粮食足够吃两年了。
然后镇上的流民开始多起来，一个个尘满面鬓如灰，面目呆滞，衣衫破烂，大咧咧的坐在当道的地方乞讨生活，有时候人进出他们就眼睁睁的盯着，盯得人十分的不得劲，却也不敢惹他们。
然后镇上的大户一户姓周一户姓王，开始设了粥棚施粥，硕大的四只木桶放在东集市口，大槐树干上贴着县衙里毛师爷手书的两个大楷书“施粥”，周府王府各派了几名膀圆腰粗的家丁和县衙里派出的衙役一起维持着秩序，但秩序仍然很乱。
米粮由周大户王大户出，县衙里也出了一部分，另外也接受来自四面八方微簿的捐赠，象凌夭夭与柳长青就去捐了十两银子，这让他俩的流言又更热了一刻，也就是一刻现在的人都只关心有没有粮渡日，道德什么的都扔一边去了。
凌夭夭每次出门口就会看到粥棚前蜿蜒如长蛇般的队伍，时不时的会有衙卫拉出一两个人来。
“你这家伙已经来了一次了，给别的人留一口，好不好。”
“老爷饶了我吧，家里还有病人呢。”
“怎么能插队呢。”
“人都快死了，让我先领吧。”
“老兄，每个人都是一勺，不可能会给多的，你快走吧。”
“滚走，不然还想老子踢你屁股啊。”
“去你妈的，老子就插队又怎么样？”
“狗腿子，老子反正都活不下去了，要不……”
……
然后还有当天粥施完后没有领到簿粥的流民哭骂哀求，家丁、衙卫们精疲力竭破口大骂的声音，暴躁的人骂骂咧咧，长时间响起。
集市上已经没有卖粮食的了，大家都是眼巴巴的看着，要是有人拿出点鸡蛋、红糖、或者什么鱼啊肉啊等可以吃的东西，再高的价转眼间就被人一抢而空。
流民开始闹事了，王记粮店丁记菜蔬夜晚都被抢掠一空，甚至梅记饭庄还被人一把火烧得精光，县衙的人带着人赶到了现场，甚至是看到了领头的，却不敢动手抓人了，动手抢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县牢里又能关了谁，关上了又哪来牢饭让人吃，何况衙卫与流民之比，不是一比十，一比百，是一比千一比万。
衙卫说话的声音都低了，流民都是些没有退路的人，谁想与他们撞上呢。
何况现在涌入流民的人数越来越多，小镇上到处都是，老弱点的人白天上街都会被人抢劫，甚至还有流民闯进偏僻点的人家屋里抢夺食物财物杀人放火。
周大户王大户已经不施粥了，他们调回他们的人马守卫自己的家去了，据说那两家的家丁都分成三班倒，夜里是打着火把提着“气死风”灯巡夜的，见着有流民探头就往死里打。
不能怪这些人狠心，因为邻县几家大户都被抢了，还有几家被烧成了白地，听说闯进家的流民还杀人、吃人……
邻县赵家庄的人被流民杀光了，那些人尸身都不全的，有人手臂上少了肉，有人屁股上被挖了个血洞，还有传言说小孩子的肉最嫩，很好吃的。
还不用说见到了，光想想就让人连吐都吐不出来。
凌夭夭觉得空气里似乎都储着火星，也许瞬间就会点燃拉爆燃烧起来，在这样紧张的时候，柳长青也不与她避嫌了，他把他的床搬到了她的卧室里，就算是睡觉两人间也只隔着个布帘。
然后他加高了院墙，墙上插了竹签，房门后推进来一大块巨石，小二黑的窝也从凌夭夭床脚被放到了房门后，要是买得到的话，柳长青很希望能买几条大狗……
有一天他还递了一把锋利的剑给她，脸上是她从所未见的沉重，她是深以为然，现在衙卫们都不敢作为了，没有吃的，流民会不会暴动啊？！天知道会是个什么时候这一切才会结束啊？！
但一切都还只是个开始。
她已经不敢出门了，柳长青也不让她出门，坐在家里只是发怔，这天柳长青出门去打探消息，他想买匹马，这样是进是退心里会有些底。
出门前考虑了又考虑，到底还是觉着凌夭夭留在家里比跟他到处遛达要安全，他关好了门，门上堵上巨石，出门前甚至将自家小院附近的流民赶开肃清了才走的。
中午了，凌夭夭开始烧饭，饭快熟了，她切一块腊肉熬了一锅腊肉大白菜汤，心神不定的想到院子里看柳长青回来没。
这时小二黑疯狂地嚎叫起来，她向着狗叫的方向看，只见一个高大的流民爬在她家院墙上举着一双被竹签划破的血手，瞪着双大眼望着她阴森森呆乎乎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