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昊不能动,却能转着眼珠一边想想预料凌夭夭的行为一边看看她的举动,心里自然是啧啧称奇的,这个凌夭夭到底还有多少面是他所不知道不熟识在别的女人身上很少发现的呢。他也有些迷惑。
在这样的时候他心里很是平静,居然忘了先前被她抽耳光时的要焚烧世上所有的愤怒和想要以后报复的种种恶毒和望着她一步步走远,丛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的孤单绝望及衍生出来为什么没有早一步将她杀掉,至少她与他能一起到得死亡的凄凉。
现在他想的却是,算了以后还是只小小的报复她一下好了,也许关黑屋子里吓吓,也许抓她上高头大马上狂奔……
都是些轻描淡写的并算不上什么惩罚的做法,其实似乎不惩罚她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她回来了,毕竟她是陪着他的。
因着一连快手快脚地跑了好些路,做了好些事,凌夭夭此时早就去了易容凉快着了,平眉顺目,此时的她并没有早前的恶煞,透过傍晚天边的霞光,跳跃的碎金在她的面上明明灭灭,映衬得那眉眼越加的清明。
那额头直至脖颈的曲线柔美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盯着她看目不转睛地盯着,如受到了蛊惑一般地觉得满心的愉悦和平安喜乐,一颗心仿佛被人放到了一碗温温的水里,满溋出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放松和快乐,连身上那原本疼痛不堪的感觉到被挤兑到了爪洼国不见了。
看着这样的她。
尤其是当凌夭夭收拾归整完了所有的一切后,呈一口气,回过头来看到他这样的呆呆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便伸了手过来,在他的额头上探了一探,微皱了眉头,低低的自言自语:“糟糕,有点发烧呃。”
自旁边拎了一袋水过来,扯了个毯子角浸了水,便将其放在了张玉昊的头上,眼睛大大的一瞬也不移开地盯着,仿佛这沾了水的毯子是什么仙丹妙药一般,她这样地恳切盯着转瞬间就会展现奇迹一样,象一个尽职的主妇。
张玉昊觉得很温暖,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被慰劳得妥妥贴贴。
便向她努力地展颜一笑,谁知这个微笑却象是惊醒了凌夭夭一般,她的面孔一下子就冷了下去,脸上出现了厌恶的表情来,人还半扭了颈不再看他。
这让他活象被人从云端上踹了下来一般,“我这是怎么了?”怎能因她,一个小小的女子,甚至是一个嫁过人的小小的女子,甚至还是他自己安排着让她嫁过人的小小的女子乱了情绪心怀呢,张玉昊猛醒。
本身一路上带上她就是自己昏了头了,他决定警醒自己。
以后杀不杀她呢,帝王之家是不应该有什么真情在的,这是致命的危险的会让敌人拿捏的,他是不能让人拿捏住软肋的。
杀了她?!
但心口仿佛是被什么猛刺了一下的生生的疼,天已经完全的黑下来了,外面似乎下起雨天了,当然这对张玉昊与凌夭夭此时的处境来说自然是绝好的事,大雨涮涮涮地下着,这样自然会洗去痕迹,也会增加搜寻者的困难的,当真是绝处逢生了。
不杀她?!
张玉昊甚至是没有在意着这场来得及时的夜雨的,在这个洞里此刻的他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凌夭夭的一抹黑色的影子,连那身影的轮廓都是不清晰的,但似乎着她艳丽的模样还很明了地在眼前,微微地感觉到她弱弱的呼吸,心里虽然心思翻腾但看到她总的来说还都是平安适意的。
他这是怎么了?!张玉昊还记得今天白天,她在抽了他几十个大巴掌后,毅然离去的事情,那个绝然的背影远比她挖苦她,抽他耳光的羞辱他来得更让他痛恨的心疼……
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象油绝不会溶于水一样地浮上脑海上来:他确定自己是爱上了她了,他爱上她了,所以才会从水里救她出来,在王府里总是不由自主地走近那个小院,在西行时会带上她,甚至会想到她一路上饿不饿,腿痛不痛,安排女护卫帮她解决各种问题。
以前什么疑问能因为这得到解释了。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爱过人,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有,当然他们也无睱来爱他,父亲忙着国事忙着后宫,母亲忙着争宠忙着算计,下人们怕惧着他,捧着他赞着他远着他,他原以为自己也只懂得算计,爱这样的字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的。
失意的母亲曾经对他说过:没有爱,只有权势的均衡微妙罢了,当你走错一步就意味着万劫不复永不能重来时,谁还会掂记着爱呢……
张玉昊没有想到现在他掂记上了,是这样的甜甜的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痛痛的麻麻的,仿佛所有的感觉都聚拢到了一处,仿佛是舌尖上最深刻的灼痛一般,时不时的就想拿出来抚看一番掂念一番,原来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所有的反常都是因为爱啊。
因为爱,所以会觉得她的拒绝特别的羞耻所以要疯狂的报复,所以见到有人在她面前讨好时会愤怒得想杀人,所以见到她溺水后会赶紧地跳下去救她,所以会在这样危险的路上会带上她一道……
原来潜意识里是想,一直的看着她就这样的一直看着,放下什么都放不下她啊,所以会即使易容后也与她一道呆着,张玉昊想着自己奇异的心事,身上一阵冷又一阵热,一阵热又一阵冷的,一时心软一时心硬。
然后偷眼向着凌夭夭所在的地方望去,因为整个山洞就那么大点,其实凌夭夭就在张玉昊的旁边坐着,呼吸可闻气息相接,凌夭夭也有些僵硬,命运让他与她这样的单独在一起,也许是一种拨弄吧,她不喜欢这样与他接近,不过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还能怎么办嘛。
这一晚并不平静,张玉昊的对头那些蒙面的青衣人果然回来巡查了,就在他们所呆的山洞前来来去去如梳虱子一般,来去了不少于三趟,只听到简短的言语、在大雨里也不熄灭的火把照出的光亮,还有杂乱的脚步和来去的人影、马匹的低嘶……
有一次搜寻的人与他们相隔绝不超过三米距离。
好在他们躲得实在是够隐密,或者是因为这来得突然的雨导致了他们的疏漏。
凌夭夭瞪大了眼睛,竭力地后缩与张玉昊靠在一起,完全忘了自己现在依靠着的这个人,现在只怕连她也是敌不过的,也忘了努力想挤在一起的这个人,是自己心心念念最痛恨的一个人。
当时的她只是全心全意地担心着被人发现,她与他此刻是一个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他,此刻的他与她当真的是同呼吸共命运了。
两只汗湿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心跳惊异的一致,屏息静气,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忘却了爱恨只知道祸福与共了。
最后,走了,那些人总算是走了,凌夭夭才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一时四肢百骸无一不软困意上涌。
天亮后,凌夭夭醒来时,发现两个人的手居然还是握在一起的,甚至由于夜里寒,簿簿的毯子不是太能御寒,两人不光是手连身体都是密密地挨在一起的,她的头靠着他的头,手伸入了对方腋下,一只腿也由对方挟着……
虽然由于张玉昊的伤势过于严重不可能会出现什么绮念。
到底心里还是不由得出现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恼怒,她并不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何况张玉昊除了现在能给她一个心理上的慰籍外,并没有什么贡献,甚至不客气一点说。
目前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处境完全都是由其一手操纵出来的,至少前面的一大半是由他导演的,不过是后来出了变数才有了变化的。
但他还在沉沉地酣睡之中,鼻息沉沉,漆黑的发丝有些乱乱地顺下肩头,带着点不羁的意思,不过一张面孔却沉静而恬适,即便是因着昨日她的一顿胖揍,脸上青青紫紫的很好看,连脸颊处都是肿的。
但却眉眼平顺,少了平时敛入骨髓的威势,倒多了些安定,象个熟睡了的孩童一样毫无心机,长长的眼睫毛根处有些卷,在眼睑处形成阴影,这让凌夭夭有些嫉恨,是男人吔,用得着生成这样吗?
也许他正做着个好梦,在梦里娇妻美妾,儿女环绕大权在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