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有忧伤漾起,眼眶里觉得刺痛,原来已经溢满了泪花。
她不转眼地盯着伏在粗木凳上的那个人,那个丑陋的男人,那个她名义上的丈夫,他在尽他的全力保护她,他在替她挨打,她为什么要倔强呢?她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分辨呢?为什么要顶着屋檐上呢?
他是她唯一的温暖了,后悔、心痛、哀怜、痛恨、自伤,愤怒……在心里纽结来去,上上下下,当真说得上是柔肠百结千转万回。
扬起的板子上带出了血花了,板下的人也只是极低极低的哼,那血花象一个噩梦一样点点滴滴的飞溅开来。
人群在后退,连拎住她的人见她不言不语不说不动也放了手后退,她站在当地,突兀而鲜明,站着站着仿佛变成了木雕石塑,怔怔地站着,呆呆的站着,傻傻的站着,那血花有一滴飘掉到了她的脸上,暖暖的,咸咸的,腥气弥漫,灼伤了眼,灼伤了心。
眼底只有这个人存在了,陈三原本穿的是一件青衣,由于有女眷也就没有褪了下裳,板子噼噼啪啪地打在臀上,那衣裳便在暗淡的光线下因为濡湿而更显黯淡。
腿发软,凌夭夭慢慢地跌坐了下来,这原本应当是她的事,受刑的人应当是她,他可以看着然后再来帮她敷药照顾她知道自己一样会感激,但他却选择护她周全,也知道他这样会不会影响他潜伏在这里的大事,会不会受到责罚。
根据以往看过的那么多的言情小说,电影电视这些她应当扑上前去哭叫,哀求,抱张玉昊的腿额头磕出血来求他换人,或者干脆的扑上去覆上陈三的身体,让板子打在她身上吧。
但她只是跌下来坐下来,怔怔地看着,陈三丑陋的面孔因为着忍痛扭曲着更显丑陋,但一双眸子却温暖如春,里面似乎有永不熄灭的灯光在闪烁,就在明明暗暗里凌夭夭千真万确地知道那双眼睛里有她的影子,甚至在挨着板子时他的眼睛里还有笑意,安慰着她的笑意。
除了温暖除了暖心除了熨贴,凌夭夭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个处身在痛苦中的笑容,从眼睛里表达出来的让她安心安慰的笑容,因为那个笑容她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等着,属于他们的温暖属于他们的自由。
总是会来的,这个笑容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有什么他会在她身边。
以后凌夭夭回想,大概是因为这个笑容她真正的爱上“陈三”吧,那个笑容让她在那一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什么都不重要了,含着泪花她坐在地上向着陈三展开了她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最真心的笑容。
这一刻两个人的心意如此相通,便是这一刻死了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她笑着觉得,因为笑让泪水从她的眼角不绝的溢出,更显得那个笑容如风中的白莲花一样娇柔,水里的彩霞一样柔情,梦里的彼岸花一样多情,因着这个笑容天下万物都在那一瞬间失却了颜色。
连刘大,一向铁石心肠冷硬如铁的人那一刻都有些手颤,不由得放轻了些儿力道,但张玉昊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看到眼前笑得如此绚烂的女人,他恨,从来没有如此强大的恨意充塞满他的胸膛。
只觉得全身心都要炸裂开来,只恨不得将眼前的两人拉出去一个活埋一个凌迟,远远的一些儿都看不到,一点点的灰一点点的尘一点点的消息都不要知道。
他原以为凌夭夭会象一般的女人一样放声大哭,或者是哀嚎着上前抱着他的腿乞求,这样他就可以高傲的不屑地挥手让刘大减个几下,让那女人匍匐在尘埃里后悔痛哭,而他高傲的挥挥衣袖离去。
但现在他的臆想落了空,这两两个人一向不过是他脚底下踩着的泥,不过是他手下的蝼蚁,他只需伸出一只小手指想怎样收拾就怎样收拾,想让他们怎么死他们就会怎么死。
从来他都是人中之龙,让众人捧在手里顶在头上,就是皇帝就是太后从来谁也不敢轻睨了他去,就是别人的算计和阴谋也是一种重视,但眼前的这两个人,他一向瞧不上眼的两个人,眼睛里情意款款,浑没将他半分儿看在眼里的意思在。
就象他是路边的一坨野狗屎。
张玉昊第一次觉得受到了无视,这种无视让他恨不能杀人噬血,但他不是残暴的人,他提醒着自己,翩翩佳公子的昊王爷,不会轻易的杀人的,他有的是时间来慢慢摆布眼前这两个人,他仰着头咬着牙轻轻笑着对自己说。
温文如玉,优雅如神,但那个笑容却透露出无穷的森寒杀意,让旁边离他很近的蝶夫人打了个冷颤,果然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身上,蝶夫人突然觉得自己做过的那些手脚在他的眼前一下子无所遁形。
张玉昊抬脚离去。
这边五十大板也打完了,在凌夭夭眼里陈三也就只剩下有一丝两气了,王府里的下仆将他丢回他们的小院就走了,扔下瓶金疮药说是主子赏的,凌夭夭木然地谢了恩,心里直要发狂,打了人扔瓶药就要人谢恩,这个鬼地方怎么有着这么变态的规矩。
那个张玉昊如果他落在她的手里,她弯曲了手掌然后捏紧,她要将他剥皮抽筋放血片肉。
好在求了人之后,有两个杂使奴仆给拎来了桶开水。
所有的人都散去了,小屋里只有他与她了,陈三晕过去还没有醒来,这样也好,少受苦痛,凌夭夭想就算他是武功高强之辈不敢运内力受这么几十下,也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没打死他总算是万幸了。
室内点起了盏油灯,一灯如豆,在微风里有一种煤油的味道随着摇曳的灯光飘散,她剔亮的灯芯,在灯下看陈三,因为伤在后臀所以他只能趴着,灯光下黑黝黝的一大团,映在墙上模模糊糊的。
昏黄模糊里柔和了他狰狞的面孔,有一种让人感动的说不出的轻柔。
凌夭夭取来剪子,坐在他旁边轻轻的剪开破碎的下裳,用放凉的盐水轻轻小心地擦拭,手下这具躯体温热,有时候痛得狠了会轻轻的颤动,就这颤动让她觉得安心和安慰。
他还活着,真好,两个人在一起真好。
有人在旁边,这个人全心全意地关心她,她觉得幸福,虽然这幸福有些凄楚,但幸福就是幸福,凌夭夭觉得它顽强得象春天里漫山遍野里发出来的小草,无论张玉昊怎样掐,他是掐不过来的。
她从来不知道有人始终站在自己身旁,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感觉会这么好,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株参天大树的,自己要的自己就可以争取到,但现在在这么个简陋的小屋子里她觉得自己很弱小,有人在身旁很安慰。
轻轻抹上金疮药,给陈三盖上被子,一路询问到厨房去,求着厨房里一个面善些的大娘,瞅人不注意用一只钗子换了一些肉粥和汤水,还好说歹说求着人家明天给抓些消炎生肌的药来。
回去时,陈三已经醒过来了,趴在那里象极了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狗,一样转着眼珠子瞅她。
凌夭夭便走过去,试试温度肉粥还有些烫嘴,便吹了吹地喂他,这显然的让陈三极是不惯,虽然看不清楚他本来面目上的表情,但凌夭夭从他生硬的动作就可以判断出来,何况他那耳根子象有人在涂抹颜料一般,倾刻间便全红绯了起来。
这让她的心情一下子缓和了好多。
收拾碗筷后,她便坐在床边很有压迫感的看陈三,看得陈三恨不能立即的在地上抓抠一个大坑跳下去将自己埋好。
何况凌夭夭还有话讲:“痛不痛,痛就哼出来,没那么多的硬汉可充,知不知道。”
“嗯。”他只有垂着眼眸低低的回答一边望着床边的地,心想自己现在挖坑的话会不会被打。
“要――不――,你也睡了好不好,已经很晚了。”憋足了勇气在凌夭夭能穿墙越岭一样有穿透力的目光下转移视线。
“好啊,不过睡之前我要看看你的相貌。”凌夭夭的话声中有一种不怀好意的轻簿,随即她就伸出手按住了陈三的肩膀,底气很足的说:“你答应或是不答应我都要看,那里有不认识自己男人的女人。”
二十世纪来的女人远比这世间现有的女人物种来得更为彪悍,凌夭夭明白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原来她也是只接受别人追求的,但现在这家伙脸皮比纸还要簿,她也只好变被动为主动了。
现在她是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己会被眼前的人杀人灭口的想法了,有的只是我的男人我作主的当家作主的心态了。
伸手按住了人家,趁人病要揭人的底,便在人家的脸上来来去去,上上下下的翻摸揭拧捏揉开来,陈三那见过这个,当时就华丽丽的石化了,任她轻簿来去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