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遇狼已经快是四年前的事了,想起来还是留有后遗症的,现在大丫这么一说,凌夭夭的手就不听使唤地抖了一抖,连脚都有些软了,她想到了那双绿莹莹的狼眼睛,里面的贪婪和纯肉欲的目光,活象她是一顿鲜美的大餐,这,这现在还让她做恶梦呢。
天知道,大丫为什么又要提起狼,为了掩饰自己的胆怯和不高兴,凌夭夭低了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机械地往嘴里扒饭,她没有什么胃口,不光是想到狼,而是因为她现在所要消费的食物的本身。
这里的粮食总是不太新鲜,除了送粮食来的人来的最初的几天,基本上每月的早、中、晚都是这样的饭菜。
不光是千篇一律的单调,半年左右送粮的人才来这么一次,送来的又尽是些陈粮,因此这粮食由于放置的时间过长,凌夭夭淘米打面时常常可见那些黑色的小虫子在里面爬来爬去地嬉戏。
米面吃在嘴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的味道。
换作以前的许聆风这样的饭菜是断然不会入嘴的,但现在,毕竟生存是第一要务,洁癖、口腹之欲现时都不是讲究的时候,活活饿死可不是一种幸福的死法,这一点经四年草原风霜磨砺过的凌夭夭还是知道的。
“送粮食的人快来了吧?”凌夭夭问。
已经半年了,她知道现在她们的存粮已经不多了,要是送粮食的人再不来,她们也许得考虑杀羊了,大丫和她都不愿意杀羊,毕竟是自己养的,那羊们的脾气又温良,虽说羊肉温补,两人还是不是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动这样的念头的。
因此她要是想吃新鲜一点的食物,就只能盼望着粮食快来了,这一点小小的希望,又是在正常的范围之内的应该能满足吧。
“也许快来了吧,前几天不是才下了场暴风雨吗?可能是因此就耽搁了吧?”大丫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只能按以前的常规来推算,她与凌夭夭的身份一样都是囚徒,再说这些事情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这个自然凌夭夭也知道,也不过是白问问,想听点安慰的话。
当下就又低下头扒饭,心里怅怅的,就这样的活着吗?太难了太苦了太让人不能接受了,这次一定要再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在这样的荒原上被人莫名其妙地关一辈子,红颜刹那老,如空山无人处,山花纷纷开且发,这样的生活也太悲惨了一点儿,而她一个已经拥有二十六岁现代人的心智和灵魂的人,就乖乖地被困一辈子,也太丢脸了一点,是不是。
且不说凌夭夭这四年来唯一最大的心事。
此时在木桌旁的地上,原本安巡静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的黑虎,忽然将嘴从碗里移开,竖起了双耳,然后抬起头看着门外,由于屋子小,再加上今天又没有什么风,凌夭夭进屋后,就没有关门。
开着门也可以透透气,别人已经将自己关起来了,自己怎么着也不能将自己关得更紧,这是凌夭夭不关门的理由。
但黑虎饭也不吃了,就冲出屋去,以前这样的情形也有过两三次,却是草原上瞎了眼的兔子,从她们的屋前蹦达过,当即就被黑虎咬住了不松口,让凌夭夭他们加了一次好菜,还有一次却是黑虎咬住了一条蛇。
让凌夭夭与大丫欢天喜地地炖了一锅。
这次是兔子还是蛇?黑虎忽然叫唤出来了,而黑虎并不是喜欢咋唬的狗,它应该归类为会咬人的狗不叫的那一类,凌夭夭站起来走到门口,大丫却向屋里移出灯来,因怕风吹熄了灯,就小心地用手拢着,向屋外走去。
凌夭夭借着星光、灯光、月光眯缝着眼睛看向外面,看向声音来处,有沙沙的声音,只见到极大的黑漆漆的一团轮廓,足有两米多高的庞大的黑影,慢慢地向着她们的小屋而来,那东西有四条腿。
是什么?黑虎的叫声更急了些,大丫却抢了出去,招呼着黑虎:“别叫了。”她看清楚了吗?
原来却是一匹马上趴着个人,见到大丫出去,那马就停了下来,“呜呜”了两声,好象求救似的,颇通人性的嘛,真是匹好马,而马上的那个人,顺着马身摇晃了两下就摔了下来,黑虎一下子就跑上前去。
大丫大概是怕黑虎咬了人,就又低喝了一声:“黑虎!”黑虎有些委屈地“唔唔”了两声可怜巴巴地向后缩了缩。
马吔,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凌夭夭眼睛一下子灿亮了起来,活象漫天的星光都映进了她的眸光中,紧走两步也围了上去,这人是谁,能不能活,她倒是不在乎,也许不能活还更好些,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据有这匹马了。
据有这匹马就能离开这里了,怎么着也能开始新的生活,这让她的心里美滋滋的,她伸出手抚了抚那马的长脸,感觉到那马完全是极力忍耐才让她触摸的,这让她心里骂了句:“小子,还跩得紧啊,蛮有脾气的嘛,以后你可归我啦,大是心花怒放。
但大丫显然不是如此想的,与凌夭夭一起生活了四年,却完全没有同心同德之意,她本着最朴素的人道主义精神,或者大丫同志根本是连人道这两个字都不知道,但她却是知道救人的,而且很热心很高兴,因为这个荒凉的地方终于有了别的人了。
因为救人毕竟是美德,所以凌夭夭只是背着光线逆光翻了个白眼,了了了心里的不快,还真的不敢说些什么,拦着不让大丫救人,这等事她也做不出来。
毕竟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受党和人民教育这么多年,在社会上也泡了这么久,假惺惺是很有一点的,所以这自私自利的话也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宣之于口的。
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大丫拢下身去,探了一下地上那个男人的鼻息,有些兴高采烈地说:“阿弥陀佛,还有气,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才怪!还念佛呢,凌夭夭啈啈地唾了一口。
大丫将灯放在小屋的窗子上,回转过身去扶起那个人,那是个极高大魁伟的汉子,满脸血秽沙尘泥污,身上也有好几处应该是流了血的,现在血迹似乎已经干涸了,好在此人原本穿着件墨绿色的衣裳,倒是不太显。
“看着干什么?夭夭,过来帮帮忙啊,不用怕,这人没死的,有我们救他,他也不会死的。”大丫一叠声地催促着凌夭夭。
怕他死?!哼,凌夭夭心里只怕他不死。
心里在不舒服也只有虚伪地一步一步挨上前去帮忙。
这“死人”也太沉了一点吧,大丫将这个男人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忙活地找东找西,来来去去的忙活。
凌夭夭也不去理她,站在大丫的床前,冷静地看那男人,长怎么样现在满是血污看不太真,不过鼻子极是高挺,应该有好几分端正,肤色由于失血过多有些青暗,不过却也看得出原本的肤色并不白晰。
应该不是时下俊美的白面书生,是个保镖的?还是个走西北的行商?凌夭夭有些拿不准,不过不管是保镖的还是行商,手底下都应该有两下子,凌夭夭目注着那个男人的手。
手指修长,应该可以说是一双好看的手,不过……凌夭夭带点冷笑一样的嘲讽一样翻过那手掌来,食指和大拇指第二节上都有极厚的茧子,不是练剑就是练刀这些磨出来的吧,未必还是搬石头弄出来的?
这时那男人突然睁了眼,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象死鱼,嘴里也嗫嚅出破碎的语声:“水,水,水……”
凌夭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再看看他身上几可看到白森森肩骨的伤口,冷冷地给他端过来一碗水,隔半臂端在手里不再往前送,那男人眼睛里有一丝隐约的亮光一闪,大丫已经听到了那男人的低语声。
旋风一样的跑了过来,抢过凌夭夭手里的碗就往那男人嘴里灌水,一边灌一边小声地说:“慢慢的,慢慢的,会好的会好的,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有人接手就好,凌夭夭是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心态的,救这个人,这样的人,要是他有什么坏心的话,荒原上不过就是多两座孤坟而已,或者连小土馒头都不会有,大丫呀,光有好心,从来就不考虑这些,古人大概都是这样奸得奸得厉害,忠厚的也老实得让人喷血。
还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吧,看看想想高兴的事好了,譬如那马。
凌夭夭自己踱出门来,将那马拉到羊圈里关好,还搂来一大抱的青草让它享用,心里暗想,屋里躺大丫床上的那家伙,虽然还有口气,不过看样子也不定能活下去了,身上还几处大概是被狼咬得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个时代既无消炎药又无抗生素的,不隔屁才怪呢,也用不着去触怒大丫了,就让她忙活去吧,就让她高尚地过一把救人的瘾头吧,女人时不时的总要那么奉献一把,自苦一下才觉得幸福,现在就给她个机会展示吧。
不过这受伤的人可是个好人,因为这匹马是好马,由此凌夭夭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