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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人间

书名:昭若公主 作者:南雁飞飞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2
    无离短剑,五曜神珠,飞雪宝弓……所有能够彰显自己身份的什物,统统交给弄影。
    绯衣骑装褪下,换上粗布麻衫……
    雪肤涂暗,长发扎起……
    整理完毕,镜中映出一个肌肤黝黑的普通女子形象,睫毛如茵,唇色浅淡,若不是日渐玲珑有致的身段难以遮掩,当真雌雄莫辩。
    再加上她刻意隐藏眸色神光,此等女子,随处可见。
    最后,她拿起弄影为她准备好的银两盘缠,再将穆图特意为她制成的皮鞭缠在腰间。
    出门在外,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而软鞭,是她除过弓剑之外唯一勉强会使的武器了。
    一切准备就绪,她高高踏出家门,却忍不住回头看去。
    廊坊之间,一无人影。
    她微微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而永福却并不知道,正在自己兴致满满洗心革面重新踏入人间之时,千里之外的帝都芸京,一场关乎她自己甚至帝国未来的暗涌正在隐隐起伏,缓缓奏响了波澜壮阔的盛世序章。饶是东线败于晔墩,西线败于云淮,可是巍巍帝都,却依然车水马龙,百姓们依旧熙熙攘攘,官员们依旧上朝下场,整个芸都表面上丝毫不见任何风声鹤唳惶惶不安之色。
    洛氏一族继洛麒柯之后能统治帝都四十余载而民心安稳其威不坠,帝京各官僚贵胄数十年来平安相处,足见当今权相洛炎亭处世有方,不似一般佞臣目光短浅专横暴桀。
    因此,虽说洛氏数十年来把持帝都权倾朝野,但百姓们却对其疏无恶意,各大家族言论行动自由,虽对洛氏掌控皇权心中不满,但至少明面上一团和气。这风起云涌数十年来,能在芸都立足站稳的权贵们个个都已修炼成精,少帝的御座之下,彼此都心照不宣。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贺芸王朝气数已尽,乱世之中,明哲保身安家立命才是王道。此时已是春末,天色尚早,路影人稀,灰蒙蒙的天空不多时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却见芸都古老的青石板路上,有一白袍公子沐着小雨闲庭信步般徐徐穿过宽街窄巷。
    有一种人,纵使是生于富贵长于安乐,目中不染尘色。
    有一种人,即使斜倚在怡红缕翠之中击筑浅歌,依旧仰而弥止。
    有一种人,身处红尘之中安之若素,心在红尘之外处之泰然。
    待到那身上等布料制成的白袍被微雨濡湿时,他已走进一条冷清的小巷,停在一座精致的小型宅院门前。
    踏过白石小径,穿过烟雨朦胧,白袍公子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座阁台。他在槛外脱去鞋履,白色布袜踏上光洁如镜的乌木地板,施施然走进这座外貌古朴的台阁之中。
    几案之后,有一位老者倚塌而卧。
    三朝元老,当朝太傅,长孙泓。
    此时的长孙泓半眯着双眼似在假寐。他身旁陈列着的案席,上面放置着家常早饭。
    谢泽雅见状微微一笑,走上前道:“老爷子,人已经来了,还在装睡么?”
    长孙泓闻言缓缓睁眼,一双眼睛里精光闪过,一瞬间骇亮得简直不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头猛地一跳。
    长孙泓眯着眼睛打量谢泽雅许久,直到谢泽雅苦笑着再行一礼,他方才淡淡说了声:
    “坐罢。”
    谢泽雅依言在席案后的锦垫上盘腿坐下。正好早饭还没吃,他便随手抄起筷子,毫不见外地在长孙泓面前用起早饭。
    长孙泓自睁开眼睛后,便一直注视着谢泽雅,直到谢泽雅放下筷子净了手,方才淡淡道:
    “在我这儿蹭饭还是这么不客气,来之前怎么不先填饱肚子?这么多年了,这个毛病还是没改掉。”
    “就是知道老爷子一定给我留饭了,我才有恃无恐来的嘛。”谢泽雅微微一笑,“这么多年来,还是老爷子这里的早饭最合胃口。”
    长孙泓不屑地哧了一声:“都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你在我家吃了这么些年,就没见你嘴软过。现在呢,人长大了,翅膀也长硬了,主意也开始打到我这个老头子头上喽。”
    被当面叫破,谢泽雅无奈苦笑道:“老爷子,下马威不是这么下的,您想开口大骂就骂吧,我听着便是。”
    长孙泓深深的凝视着谢泽雅,半晌之后方幽幽道:“你们谢家,什么时候跟晔墩那帮蛮夷勾搭上了。”
    谢泽雅看着长孙泓温然一笑:“老爷子说话还是这么不留情面啊……不错,谢氏早在十年以前,就已经选择了晔墩家。
    长孙泓闻言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方才徐徐说道:“我知你意。晔墩已得半壁天下,晔永福已被定为承业之主。但是,我不同意。”
    “老爷子……”
    “我不同意。”长孙泓缓缓抬眼,看着谢泽雅淡淡说道,“原因有二:一则晔墩实乃蛮夷;二则,乃晔永福实是女子!此事有悖伦理纲常,因此,我纵死亦不同意!”
    谢泽雅闻言不语,转首看向阁外细雨飘零,良久之后方才转首望向一脸肃穆的长孙泓。
    “老爷子,你可知当年两家结盟,盟约为何?”
    长孙泓猛地眼中精芒一亮。
    “我与永福,已有婚约……”
    长孙泓身躯一震!
    良久之后,长孙泓笑了起来,自从谢泽雅来了之后,他这才露出头一个笑容,并慢慢的从软榻上坐起。伴随着他的动作,谢泽雅亦起身离席,在长孙泓的正前方端端正正跪地而坐。
    “你是说……”长孙泓脸上笑意不减,“你是说,你十年前便已与那蛮夷女有夫妻之盟了?”
    “老爷子,”谢泽雅苦笑不已,“她是我妻,您不可再叫她蛮夷女。”
    “哦?”长孙泓目露促狭,揶揄道,“现在便已这般维护了,看样子你倒是很中意这门亲事,难道那两夷之女真的有倾国之色?”
    谢泽雅叹了口气,无奈道:“老爷子,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您又何苦处处诋毁我妻。若无当日永福,便无现在泽雅!再造之恩,结发之盟,泽雅纵使当时年幼,又岂能相背?!”
    长孙泓负手而起,居高而下神秘莫测地望着眼前的谢泽雅,半晌之后突然仰天大笑,笑声怎一个酣畅淋漓:
    “哈哈哈……想不到我长孙泓有生之年,还能再出尔反尔一回!老夫我收回刚才的话!哈哈哈……泽雅,你真是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呐哈哈……”
    谢泽雅颇为汗颜地以手覆额。
    长孙泓蓦地止住笑声,目光瞬时间仿佛日光划开乌云般锐利不可逼视,他眯眼看着谢泽雅,一字一顿地说道:
    “泽雅,若晔永福得你为夫共登九五,老夫定然竭力支持——!”
    谢泽雅闻言慢慢站起,动作从容不迫,他缓缓抬眼,坦然对上长孙泓的灼灼目光:
    “老爷子,只因这一个理由么?只要她成为谢家之妇,您便能放下成见,奉您方才口中的两夷之女入朝么?”
    长孙泓牢牢盯着谢泽雅,眯着的灼灼目光,忽然一变:
    “泽雅,晔龙曦能在十年之前就深谋远虑筹划一切与谢氏结盟,足见其雄才大略,堪为英主!再者,晔永福虽然是南夷纳西与北夷晔墩之女,且为生母所弃,我等不齿,但其仍乃贵族之后,晔墩嫡女,身份亦是不低。抛开身份与性别这一层,晔墩治下大安,武勋赫赫,上下一心,入主芸都实乃天命所归,我亦甘心臣服。但是……”
    长孙泓猛地话锋一转,“但是!想我泱泱中土,文明之邦,竟要屈服于外夷之手,屈膝于女子之下,只一稍想,便是气结于心,终是不服。但若是你,若是谢氏,就已大不相同!谢氏乃中土第一氏族,纯纯正正的贵族血统,再加上泽雅你本人的德品资质,将来晔永福称帝之时,你以夫之尊必将与她共临天下,凭谢氏之力,人心可定!以后你们的儿子更是帝胄之后,血统尊贵无人能及,中土自此将步入正统!此例古今无有,特例独行,虽仍有憾,或可全也。”
    长孙泓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拍几案恨声道,“老夫恨只恨中土无人,继贺芸之后,竟无人可一统江山改朝换代,苦令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数十载而不能救!观当今天下,唯云幽与晔墩,淮阳王世子寰天宇本是我看中之人,当世俊杰也只有他和你两人能入我眼。但淮阳王寰皓昏庸骄纵,寰家更是糜烂腐败人心不齐令我心寒,我常常想,若晔龙曦是淮阳王那该有多好,若那两人是父子,何愁大业不定?!我原本是打算助他的,以寰天宇之能,待他铲除家族毒瘤,假以时日,必会让中土重获靖宇!可是现在,你告诉我晔永福与你已有婚约!自此晔墩谢氏两大家族联手,你夫妻二人珠联璧合,当世更有何人可挡?权衡之下,我自是要倒向你们这一边。”
    谢泽雅俊美的眉眼浮现些许歉然愧色,为自己之前隐瞒十年,也为长孙泓着意看重:“老爷子……”
    看到谢泽雅脸上的歉然,老人精锐的目光有些柔化,他收起方才的满身戾气,整个人流露出许久不曾见到的慈爱:
    “泽雅,说了这么多,我还没有问过你,究竟喜不喜欢晔永福呢?”
    谢泽雅抬头,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真心关切自己的老人,良久之后方才微微一笑道:“老爷子,我喜不喜欢她,重要吗?”
    “不重要吗?”长孙泓哑然失笑,“泽雅,退一万步讲,这终究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喜不喜欢她,不重要么?”
    窗外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阁内的光线此刻亮了一些,与方才的随意不同,此时此刻陷入认真沉思中的谢泽雅,俊美的眉目间汇聚着不可逼视的端凝之色,脸容的轮廓在光影的辉映下更加深刻。许久许久之后,他方才轻叹口气,举目望向一脸期待的长孙泓。
    “我……我不知道。”谢泽雅抬头,俊美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些许赧然,“自从十年前叔叔带我前去衮州之后,我便知晓那个玲珑娇慧的女孩将会是我的妻子,于是我便将她放在了心里属于妻子的那个位置,一直不曾变过。虽然十年间我不曾再见到她,但那个位置始终是属于她的。我从小孤僻情淡,自知晓伴我一生之人早已定下,便更不肯去费心思量别的女子,是以这十年以来竟真的从未对别的女子上过心。无从比较,所以无可辨别。”
    “老爷子,如你所知,夫妻间并不一定有爱才能相处。我敬她,重她,这便足以相对一生了。或许在相濡以沫多年以后,我们可以日久生情,虽然那也许不是爱情,于我却已足够。泽雅自幼失怙,身体孱弱,自知福薄,此生如此已是无憾,再不愿强求任何奢侈。”
    “泽雅……”长孙泓喟然长叹,心情复杂地伸出手,拍了拍谢泽雅的肩膀,“人生苦短,欢宵几何?你不必为任何事情屈心抑志,大可畅快逍遥,方不负此番年华。当年你爹娘便是如此,快意恩仇,无拘无束,逍遥自在,挥洒年华,阅尽世间风情,是以他二人虽早早谢世,老夫不悲矣。老夫如今唯一的私心,便是要让你此生幸福……”
    “老爷子,”谢泽雅抬眼微微一笑,眉目间竟是长孙泓从未见过的潇洒雍容,以至于长孙泓突然觉得,纵使金玉满堂,眼前的这个孩子,也定会当中最光华内敛,却又让人再也移不开目光的那颗明珠。
    “泽雅无愧于他人,无愧于心,何谈不幸福?”“啊——!”
    桐城郊外的草地上,一位皮肤黝黑的粗衣少女狂奔而来,边跑边放声大笑,最后两眼一闭直直扑到在了厚实的草丛里。
    “哈哈哈……”
    看蟋蟀打架蚂蚁搬家,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偷了回钱袋,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男最后反被调戏,刚才学人家去吃霸王餐结果被一直追出城外……自打离家以来,她可把从前能干的不能干的好的坏的糗的窘的通通干了一遍!
    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做一个街头小混混的潜质啊,不错不错!
    永福美滋滋地叼着草翘着二郎腿,十分惬意地思考接下来又该干点什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一队衣衫褴褛的流民相携搀扶而来。永福见状好奇地坐起身来,像这种流民她这几日已经见过好几拨了,而且看这样子好像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的。就在永福纳闷他们究竟要流落到何方的时候,远远地人群中好像出现了一些波动,永福耳目甚好,她隐隐听见有女子痛苦的呻吟声,还有人在大喊着要生了要生了怎么办……永福面色一凝,有孕妇在这荒郊野外临产了么?来不及在做多想,她立即一跃而起,朝着流民方向飞奔而去。
    勉力分开围着的老弱病残,永福扎进去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位孕妇倒在地上,血从裙下不断流出,染红了身下的草地,年轻的妇人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眼看危在旦夕,周围的几个老妇人束手无策。永福见状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冲了上去,她扶起孕妇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撑在她背后暗运真气,一手连点她周身几处大穴,眼见鲜血终于止住,永福立刻吩咐周围的老妇人赶紧帮产妇接生……一通手忙脚乱之后,一个皱皱巴巴的男婴终于呱呱坠地,与此同时,方才的孕妇也晕了过去……
    “姑娘,这下子怎么办呢?”接生的老妇人抱着用破布包裹着的男婴眼巴巴地望着永福,经过方才的事情,她已经不知不觉中把这个皮肤黝黑的女子当成主心骨了。
    永福一边麻利地帮产妇收拾,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问我做什么,她的家人呢?”
    “她……是一个人。”
    永福手下一顿,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妇人:“你是说,她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一个人怀着身孕流落到这荒郊野外?”
    “……是。”老妇人弯腰唯唯诺诺地回话,不知为何,她有些不敢和眼前的这个女子对视。
    “这……”永福低头瞟了一眼产妇苍白的面容,再看了看连哭声都十分弱小的男婴,最后一锤拳道,“算了,帮人帮到底,孩子给我,你们走吧。”费尽周折带着那一大一小重回桐城,永福向伙计要了两间上房,将母子俩安顿好之后,她方才得空守在床边细细打量着这个颇为神秘的女子,静静等候着年轻的母亲醒来。
    虽是初产之后容色憔悴,但永福还是可以看出这定曾是位小家碧玉,温柔似水,虽谈不上是天香国色,却会让人忍不住倾心疼爱。可惜呀,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让明明是应该享尽家人宠溺的女子,却偏偏怀着身孕流落在外。永福轻叹口气,不自觉地伸出手,抚上她微蹙的眉间。
    约摸半盏茶后,赵婉帧终于幽幽转醒。
    她首先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永福,两人目光相碰,皆是一愣。
    睁眼的那一瞬间,赵婉帧以为自己看见了夜空星海,这令她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坐在床边的少女赫然便是自己昏迷前看到的女子,虽是面目黝黑,但那双如茵眼睫下蕴含着的无限瀚海星光,使得同为女子的她也一时看呆了眼。此刻的她正满眼关切地看着自己,见自己醒来便立刻轻手轻脚地将她缓缓扶起。
    赵婉帧扶着永福的手慢慢坐了起来,伸手将躺在一边的儿子抱在怀里,然后平静的等着永福开口。
    在她睁眼的瞬间,永福便有些明白,她为何敢一个人孤身在外了。
    那是一双湛若秋水的眼眸,柔美中透着不容忽视的坚韧与智慧。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她竟从容不迫地坐起,抱着孩子水波不惊地看着自己,眼里绝没有一丝慌乱。
    永福几乎都有些欣赏她了。
    “为什么不问问这是哪里,你不怕我把你拐走了么?”永福忍不住开口逗她。
    赵婉帧垂首矜持道:“姑娘说笑了,若婉帧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也就不劳姑娘出手相助了。”
    永福兴致大增,热绅地上前紧靠着赵婉帧坐下,拉着她的手连连问道:“我叫宜靖伦,别的就不多介绍了。你快告诉我,你为何会怀着身孕独自一人流落荒郊野外,跟着那些流民们混在一起?”
    赵婉帧缓缓抬头看向永福,秋水双眸中渐渐漫上一层水雾,良久之后她闭了眼睛转过头去悄悄抹去眼泪,淡淡说道:“为什么会和流民混在一起吗?因为,我也是流民啊。”
    永福吃了一惊:“那你的家人呢?别的流民举家流亡扶老携幼,你为何孤身一人呢?”
    “我的夫君……”赵婉帧深吸口气,“他本是拱卫帝京的一介军官,后来奉朝廷之命攻打临州。可谁知道,临州一役,朝廷不但大败,九万大军更是被晔墩公主尽数屠尽……”
    永福的双手狠狠一抖。
    沉浸在伤痛之中赵婉帧没有发现永福的异样,她颤声说了一个永福此刻早已知道了的真相:
    “我的夫君,他被昭若公主一箭射杀……”
    永福猛地站起转身背对赵婉帧。
    身后的赵婉帧犹自沉浸在深深的愤懑与悲伤之中:
    “我不知道,世上为何会有如此如此残忍的女子?胜了也就胜了,居然还不择手段赶尽杀绝!此役震惊朝野,我陈家满门尽皆获罪,只有我,在夫君昔日好友帮助之下得以逃脱,隐姓埋名流落在外。”
    “镇守帝都的兵士,大多募自芸都直辖的芸京一十二郡。之前帝京周边之地已经旱了数月,春雨滴水未下,春谷不种,饥荒遍地,再加上此次帝师东面败于晔墩,西面败于云淮,死伤多达数十万之众……天灾人祸,这样一来,帝京四周哀鸿遍野,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朝廷自顾不暇,根本无法分出精力顾及到我们。且由于流民数量庞大,各个城镇均不敢尽数接纳怕引起恐慌暴动……我们愁苦无依,只好继续颠沛流离,不知道这样下去还能活多久。”
    “幸好,不久前晋西那边传来消息,淮阳王世子在晋西与芸都边境开仓建城,收纳安置两方流民,我们这才觉得有了活路,于是成群结队赶往晋边,希望能得一方安栖之所。却不想,中途产子……若不是宜姑娘出手相救,我们母子此刻早已魂归九泉了,婉帧在此多谢宜姑娘救命之恩!”
    永福默然。
    赵婉帧看了眼永福萧肃的背影轻叹口气:“宜姑娘,你也不用太为我们伤心,最难过的事情都已经经历了,乡亲们会继续活下去的,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婉帧……”永福转首,眼神复杂地看着赵婉帧,“你,是不是很恨昭若公主呢?”
    “恨,可恨又能如何……”婉帧垂首滴泪,“她贵为公主,纵使视人命如草芥,谁又能把她怎么样?再说了,中土内乱数十年,那黄沙之中的累累白骨,又岂能全部算在她一个人头上?只要这个乱世不结束,百姓们就永远不会有好日子过,最苦的最痛的,永远都只是百姓,只是上位者没有几个能够体谅。”
    “婉帧,那你觉得,当世谁能够带你们脱离苦海,从此建立太平盛世呢?”永福幽幽说道。
    赵婉帧黯然摇头:“我只是一介深闺女子,见识有限,天下大势根本不甚清楚。只是……无论是谁,只要他能以天下为重,以百姓为念,不要再有杀戮,不要再有征战,再穷再苦,只要还能活得下去,我们也就谢天谢地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么?
    永福默默转身,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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