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广纳江湖的胸怀,此次武林大会并没有拒绝黑道人士的前来,因此眼下正邪两道齐聚于此。只不过摄于扶摇威名,再加上那些刀头舔血的汉子们也敬重扶摇海纳百川的胸怀,更何况武林也确久未有如此盛会,因此各道人士倒也稍稍收敛了些许桀骜不驯,玉枢峰上还不至于乱成一团。
但江湖上鱼龙混杂,并不是所有人都买扶摇的账,因此还是有一些不可避免的仇杀发生,武林大会还没有开始,已经去了几十条人命,好在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乱子。扶摇之于武林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此时此刻,初生的朝阳缓缓在扶摇峰顶升起,金色光辉洒满大地。毓阿台中数千人屏息观望,静静等待着那个重要时刻的到来。
一阵悠扬的钟声从扶摇山巅穿过清晨暮霭远远传来,毓阿台中顿时一片熙攘,所有人目视着扶摇峰方向全部站起。须臾之后,只见四个白色身影从扶摇峰顶飞掠而下,不消片刻便已来到了玉枢峰上。毓阿台中,众人纷纷抱拳行礼,
那一刻,花开如海、风过如浪。
素白的衣襟袖摆上银色流纹精美绝伦,碧水仙子臂挽纯白羽纱,行走之间衣随风舞,飘逸出尘而又不失端庄优雅。执法长老叶无青不怒自威,目光清冷严律,脚下步步生仪。剑仙易振海腰挂掌门佩剑,气度雍容,剑上华丽的白色流苏直垂而下,随着步伐似水般摇曳流动,荡起层层涟漪。酒仙谷奇然依旧我行我素,腰间别了两只酒葫芦,负手大步走来,眉宇间自是气度高华,整个人更是容光焕发。
扶摇掌门易振海、执法长老叶无青、碧水仙子碧轻舞、酒谷真人谷奇然。四人所过之处,人皆抱拳俯首。
同众人一起折服于那四人的绝世风姿,感同身受扶摇无上的权仪威重,永福直到此刻才终于有了自己也是扶摇一份子的觉悟,体会到了身为扶摇弟子的那份自豪。平复下心头那抹悸动,永福和叶辰黎易飞扬碧翩翩并排步下台阶迎向四人,在万人瞩目中齐齐拜倒:
“飞扬拜见师父,拜见三位师叔。”
“辰黎拜见掌门真人,拜见师父。”
“翩翩拜见掌门真人,拜见师父。”
“绯儿拜见掌门真人,拜见师父。”
谷奇然老怀大慰地上前将永福扶起,易振海略一点头,永福几人遂各退一边。四人踏上毓阿主台,在四把并排而列的太师椅上各自坐定。易振海抬起右手,霎那间毓阿台四周鼓声雷动,犹如千万层浪潮扑面而来,一阵阵一浪浪,几乎要把人的心都从胸中震出来。台下群雄齐声而呼,喊声震天,武林大会自此正式开始。
作为此次武林大会的举办者,扶摇不仅要在武林大会中选出下任扶摇掌门,更要为整个江湖重选武林盟主。作为上届武林盟主的谷奇然责无旁贷的担当起此次大会主持者。易振海首先开场说了一番场面话,谷奇然随后说明比武规则并宣布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为了增强比武的可观性,同时向整个武林彰显扶摇实力,扶摇此次甄选掌门除了自己弟子悉数参加之外,更是邀请武林各大门派遣出弟子一同参战。谷奇然话音刚落,台下顿时一片大哗,试问普天之下,除了扶摇之外,又有哪个门派会如此自信?没有人觉得扶摇此举乃是自不量力,只叹扶摇真乃气度非凡。众人难掩兴奋跃跃欲试,都想在此千载难逢之际一展风采,从此丹史留名。
比武名单很快拟好,扶摇二十六人,别的门派有三十八人,合计六十四人,清一色全部都是年轻弟子。看来武林的确已经到了新旧更替之时。
谷奇然刚刚读完名单,台下立时有人带头大声嚷嚷道:“敢问酒谷真人,怎么令徒谷绯儿不在名单上面,难道你的徒儿不用参加此次掌门之选了吗?”
“谷绯儿不是已经叛入魔门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久之前谷绯儿刚被扶摇通令缉杀,怎么眼下又好好地站在这里……”
“昆吾宝剑呢?是不是在谷绯儿手上……”
“江湖传言谷绯儿其实是晔龙曦独女,是不是真的……”
“还请酒仙前辈解释一下……”
各种质问声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永福心下暗笑怎么武林大会成了她的问罪大会了。扫眼过去,但见质疑声大多来自小帮小派黑道游侠,各大武林门派以及扶摇诸人皆是面色平静,看来扶摇已与各大门派暗地里通过气了。永福抬头看往台上,心想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会如何说词。
台上谷奇然面对下面群情激奋不为所动,等到台下嘈杂声渐消,他这才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地答道:
“关于小徒绯儿,老夫的确有必要代扶摇解释一下。此前绯儿故意叛入魔门其实是老夫与掌门师兄的意思,我们想借此让绯儿深入魔门打探虚实,为我们此后一举铲除魔门坐好内应。现在目的已经达到,魔门因此受创元气大伤,绯儿也得以完成任务重回扶摇。其实绯儿的确是晔龙曦之女,因她出生后体弱多病,晔龙曦与我又有大恩,所以当年我与她父亲约定,将绯儿带回扶摇学艺,成年之后再送她回家。只不过绯儿虽然拜我为师,但却并未正式拜入扶摇门下,她的身份就如少林俗家弟子一般。所以此次掌门之选,她无缘参加。”
群雄闻言一片哗然。永福见状暗自好笑,心道师父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什么时候这么炉火纯青了?不过这样也好,她既然无缘掌门之位,江湖中人也不会再有太大抵触,这样可以免去许多麻烦,虽然……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
居然不打声招呼就将她“逐出”扶摇!哼,看我回去怎么找你这个老家伙算账!
永福知道,自己之于叶辰黎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用以平衡易振海背后的寰家,迫使他只能采用江湖方式解决问题。而永福的目的也只是想让叶辰黎坐上掌门之位,从而削弱寰家对武林的控制力。现在两方背后的势力已经平衡,只要叶辰黎在武林大会上公然打败易飞扬,那么掌门之位就非他莫属。
易振海将剩下的全部希望寄托于易飞扬,可结局注定只能让他失望。
比武以抽签的方式进行,六十四人两人一组,单号对双号,获胜者进入下一轮比赛。第一个上台比武的是扶摇弟子李旭阳与忘机宫弟子毕雪娇。永福一看乐了,这不是她在扶摇的那个搭档小师兄嘛,想当年第一次会武考核时他一剑震飞她的无离,从此以后他俩年年第一个出场,怎么现在他又抽到第一个了?
此战乃开门之战,如果能得个开场红的话,扶摇的声威将再次提高。台上的两人显然也明白此战的重要,李旭阳额头已沁出细细汗珠,对面毕雪娇也是俏脸微红,胸口起伏不定。
因为是首战,所以两人被安排到了正中乾元台上,别的弟子则被分到了其他七台。永福扬首向毕雪娇身后望去,想看看那位号称江湖第一神秘美女的忘机宫宫主傅雪鸳。但见对面观礼台上正中坐着一个面戴白纱的窈窕女子,她穿着浅紫色的衣衫,长裙委地,一头黑绸般的长发披在肩上,一双美目眨也不眨的看着台上爱徒。虽不能多见得一分玉容,但仅仅是这样,已让人移不开目光。
永福正在猜测那白纱后面该是何等绝世容颜,突然感觉谁在后面偷偷拽她的衣角。永福扭头一看不禁哑然,竟然是那天在莲池瀑布遇见的碧落。
扶摇所在的楼台乃整个毓阿台主楼,所有人皆着白衣,碧落一身打扮甚是扎眼,她为了躲开众人目光竟然蹲在永福身后。因为所有参赛弟子都已聚集到台前,整个扶摇就只剩下永福一个弟子,为避免引人注目,永福早早便独自一人站在观礼台最后,没想到碧落居然也溜到了这里。
碧落拽了拽永福的裙角,拿手指了指后面的楼阁。永福明白她的意思,转身悄悄随她一起步下观礼台,两人躲进了广场后面的重重楼宇。
找到了一个相对僻静又可以看到比赛的空屋子,碧落变戏法似的转身拿出一大包吃食铺在桌子上,身手利落的撕下一只鸭腿,张口一咬,半只鸭腿便进了肚里。
“喂,我的魔女公主,你怎么不上去呀,我还想见识见识你怎么技压群雄呢。”歪歪斜斜的靠在椅子上,碧落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永福拿起一片芙蓉糕不客气的回敬道:“你不是想争夺武林盟主吗,怎么也不上去?即使是砸砸场子,也可以扬名立万嘛。”
“哼,你自己都快被逐出师门了还说我……”
永福不屑一顾:“那起码也比某些人强,到现在还不敢说自己师承何方。”
“别给我用激将法,我不上你的当。”碧落满脸不屑,擦了擦手又拿起一片臭豆腐,随即眼珠一转,“要不然咱俩打个赌,赌这场比试扶摇和忘机宫谁会胜。”
“我当然赌扶摇胜。”
“那我赌忘机宫胜!”
说完两人暂时偃旗息鼓,一齐起身朝乾元台望去。
台上,李旭阳和毕雪娇激战正酣,李旭阳手持长剑,毕雪娇则是一对峨嵋双刺。两人斗了三十回合,毕雪娇毕竟是弱质女子,体力渐渐不支,李旭阳已稳占上风。永福细看之下不禁汗颜,李旭阳剑法纯熟,有攻有守,拿捏有度,颇有大将之风,看来以前与她比武时他一直都让着自己。害他多年来从未崭露头角,这的确是自己的过错。
不多时胜负已分,永福得意的回头看向碧落,却见她更加得意的看着永福一脸奸笑。
永福有些莫名其妙:“喂,明明是你输了,你干嘛比我还高兴啊?”
碧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永福哈哈大笑:“是你笨好不好,我有说过要输你什么吗?”
永福恍然大悟,跺脚直叹可惜。碧落嘻嘻笑道:“要不咱俩再赌一把?其实我也知道,掌门之选必定会在你们四人之间产生,不过你已经弃权,碧翩翩与易飞扬夫妻一体,那么真正最后一决高下的,应该就是易飞扬和叶辰黎了。我知道你肯定赌叶辰黎胜,那我就赌易飞扬胜。如果你输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以后再说,我还没想好,反正我要你先欠我一个人情,这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永福微微一笑:“要是我赢了呢?”
碧落歪头想了想说道:“要是你赢了,我就告诉你我的来历。”
“不!”永福断然否决,“这不公平,要是你输了,我也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这个嘛……嘿嘿……”碧落干笑一声,“我又没你本事大,如果你想让我做什么事情,恐怕不容易办到……”
“这我不管,反正愿赌服输,如果你输了,我让你当场自刎谢罪你也必须照做!”眼看着碧落脸色发白,永福暗笑一声语气转缓悠闲地说道,“不过要是你输不起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赌了,以免有损我们未来武林盟主碧落女侠的一世威名……”
“你……”碧落被永福挤兑的俏脸发红跺足怒道,“赌就赌,谁怕谁!我就不信我堂堂武林盟主会败在你这个扶摇魔女手上,哼!”
碧落说完头扭头不再理她,永福微微一笑看向台上。这次被安排在乾元台上的,是易飞扬与天山门首徒周冕,叶辰黎则在天枢台迎战昆仑派大弟子于涯,碧翩翩对决琼花派花无海。
这又是场可有可无的比武,易飞扬叶辰黎两人的身手永福自然清楚,碧翩翩的胜负永福也不甚关心。她这人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那些其他门派的年轻高手没有兴趣,是以一时之间颇有些百无聊奈。倒是旁边半趴在窗上碧落兴奋的有些不像样子,让永福终于彻底领教到了什么叫做八卦……
“我跟你说呀,你别看忘机宫宫主傅雪鸳号称江湖第一神秘美女,依我看也未必如此。她神秘是神秘,因为江湖上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她连洗澡的时候都不摘面纱……呀!你别那样看我,我是偷看过她洗澡又怎么样,谁让她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说不定她其实长得很难看,要不就是被毁容了……”
“昆仑派曾和扶摇少林并称武林三大门派,可我觉得他实在是没有资格。你知道吗,昆仑大弟子于涯其实是昆仑掌门尹奉天的私生子,可于涯偏偏又喜欢上了其实是自己亲生妹妹的小师妹尹小蝶。知道真相后于涯备受打击,一度想离开师门,尹奉天的几位师弟又拿这件事逼着他退位让贤,尹奉天的老婆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整个昆仑派现在乱得跟一锅粥一样,尹奉天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如坐针毡,于涯此战能赢叶辰黎才怪……”
“还有,你别看少林派和玉虚观表面上一副超身世外的样子,其实他们私底下斗得才厉害哪。佛道两家为争夺门徒信众已经斗了几千年啦,双方影响力不相上下。但因为贺芸王朝尊道教为国教,虽然现在贺芸已经没落,可总的来说还是道家略胜一筹……哎,我给你出个好主意啊,你可以承诺佛门,将来如果你晔墩称制,就尊佛门为至尊国教从此大加弘扬,那少林派的几个老秃驴还不唯你马首是瞻……”
“……其实我下山的这半年里,就一件事最让我拍手称快。唔……你知道江湖第一黑帮玄风寨的女龙头,人称鬼面罗刹史铁花么?几个月前她有一次下山打劫,正巧遇上欧阳家的盐队,不想却对新任的欧阳世家家主欧阳勋惊鸿一瞥,惊为天人……呶,就是那边坐着的那位,怎么样长得好看吧,我第一次见他也花痴了半天呢。那史铁花就跟不用说了,当下舍了盐队,直接将那欧阳勋劫上山寨,想让他做压寨夫君。欧阳勋自是拼死不从,史铁花以为爱郎脸皮太薄,不愿与她做无名夫妻,遂直接派人携了十几箱聘礼到了欧阳世家,意欲明媒正娶。欧阳勋的叔叔欧阳凯觊觎家主之位已久,见机不可失,就拿此事大做文章,不仅杀了欧阳老夫人嫁祸给史铁花,更联络各方势力夜袭玄风寨,欲将史铁花与欧阳勋一并烧死。史铁花舍命护送欧阳勋安然下山,自己身中数刀,差点丧命。欧阳勋自小因为身体问题不能练武,但他是个有情有意之人,见史铁花如此舍命护他,玄风寨被毁也是因他而起,不愿抛下史铁花独自逃生。他带着重伤的史铁花东藏西躲,想尽办法为她治伤,几番磨难,两人竟然患难见真情。欧阳勋既能身为家主,本身自是智计过人,史铁花的武功更是难逢敌手,两人最后终于联手手刃仇人,而欧阳勋也力排众议,娶了……哦不,是‘嫁’了史铁花为夫,从此成就一段武林佳话……”
直说到口舌发干,碧落才终于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痴痴地以手托腮,一副悠然神往恨不得自己就是史铁花的样子。永福在一旁看得好笑,忍不住开口打趣道:“喂,我说碧落女侠,您老人家是不是怀春了?”
碧落白了永福一眼:“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好不好,东莱少主梵千寻为了你不惜开罪整个武林,你师兄叶辰黎是酒谷真人看中的女婿,那么多极品男子围着你转,你当然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哪像我,情郎还得自己找,天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自己的意中人。”
看着碧落难得郁闷的表情,永福微微有些讶然,遂不解地问道:“碧落,此次武林大会千载难逢,江湖才俊齐聚于此,我想你肯定早都齐齐打探了一遍,怎么这么多人都没有一个你中意的?”
“一群凡夫俗子而已。”碧落不屑地哧道,“我也很纳闷,怎么这么多人,愣是没有一个我看得上的。是我眼光太高了吗?我的眼光也不高嘛!”
永福好奇万分:“那你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
“我么……”碧落一个旋身跳上桌子翘起二郎腿傲然开口,“我的意中人,须是武功盖世,风姿绝尘,豪情万丈,智计过人,俊雅无双,傲视天下,群雄尽皆俯首称臣的绝世英雄!”
永福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碧落,你是想老牛吃嫩草,嫁给小你好几百岁继晔墩之后的下任开国帝君?也罢,如果将来取晔墩而代之的是你的情郎,我也无话可说了。”
碧落闻言一愣,吱吱唔唔了半天之后终于讪讪说道:“嗯……少那么一两项也行……”
永福连连摇头:“不妥不妥,江湖儿女,敢作敢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就勉为其难为你做个见证,如果你找不到那个如意郎君,就一辈子别想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