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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寻梦

书名:昭若公主 作者:南雁飞飞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2
    屋内,晔龙曦和星落默然对坐。
    说完正事之后,晔龙曦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离开,而星落也明白有些事也确实不得不说了。可是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打算,所以第一次,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对坐着,谁也没有动。
    晔龙曦凝视着眼前沉静如水的女子,九年了,她的容貌依然清丽如昔,一如当年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梦回芳草依,天远雁声稀。莺散余花乱,梦长君不知。
    刚到芜钦的他,一个人独自走在纳西的青山秀水之间。
    走过去,没有目的,只有身后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证明着他走过的路。继续漫步,风也不来打扰,叹息般地在林中走远。忘记了时光,也忘了来时的路。
    把所有的颠沛流离,所有的九死一生,所有的辛酸悲痛,都静静地抛洒在那似乎纤尘未染得的青山秀水之间,悄悄地埋藏在心底。这种上承天宇,下接地蕴的融汇,这种畅快与惬意,令人在悠悠然中升腾飘忽于天地之间,神形俱消,烦扰皆无,渐渐融解于深广高远的纯净恬适之中。
    天地悠悠,山无言,水无言,林无言……我将去向何方?
    他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思索着。
    只是他不会想到,他将在这里与他命定的女子相遇……
    秧箩,是纳西姑娘用精细的凤尾竹篾编制的小箩筐,比一个口杯略大,呈柔和的长方形,上面缀以彩线图案、珠饰、其做工之精细,造型之可爱,是一件非常玲珑可人的手工艺品。平时系于纳西姑娘腰后,使她们婀娜的背影平添一种风韵。之所以叫“秧箩”,因为原先是栽秧时随身放秧苗用的。但实际上现在纳西姑娘的秧箩已经不会用它再放秧苗而是一种饰物了。年轻的姑娘们精心编制好秧箩后,往往将它送给自己的心上人,所以秧箩又可以算是一种定情信物了。
    月光下,一位年轻的姑娘坐在美丽的凤尾竹下,正在仔细地编织着一只秧箩。清风微抚着她的发丝,竹篾在她手上灵活地舞动,她的表情专注而甜蜜,仿佛正对着自己心爱的人儿一般,丝毫没有注意到渐行渐进的脚步声。
    等晔龙曦走近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眼前的女子,该如何形容呢?他只觉得入纳西四天以来,终于见到了她的灵魂!仿佛误入凡间的仙女,犹若游戏花间的精灵。他从来不知道灵动和娴静,美丽和娇艳可以如此完美的融合于一体。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静静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忽然,一声声呼唤由远及近,渐渐传来,惊动了眼前聚精会神的女子。她慌忙抬头,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正静静望着她的年轻男子。随着呼声越来越近,她拿着手里的秧箩急的不知所措。突然她看了看仍然静立一旁的男子,眸光一亮,然后下定决心般跑到那男子跟前,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他,急急嘱到:“帮我拿一下好吗,我马上就回来。”然后一边高声应着,一边循那呼声而去。
    晔龙曦的手里就这样有了一只秧箩。
    看了看手里精心编制的秧箩,凝视着女子远去的背影,晚风中,他的嘴角漾起了丝丝笑意,刚刚的呼声,好像在喊,“星落”……
    约摸一个时辰过后,星落轻快的脚步声终于再次响起,晔龙曦听见之后,便拿着秧箩朝那脚步声走去。
    星落一看见他,就飞快地走了过去。两人见过之后,晔龙曦便将秧箩还给了她。
    “谢谢你!”她边轻抚着那只秧箩,边对他说。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言谢。”他微笑。
    “噢对了,你不是南方人吧,来纳西做什么呢?”
    “在下走南闯北,乃行贾之人,几月前定居芜钦,现欲拜访贵族大祭司,商议往来之事。”
    “原来是我纳西的新邻居,难怪呢。只是我日前刚从外面回来,还不曾听说,请贵客见谅。”
    “姑娘言重了。”
    “你要找我爷爷吗?那可真巧!我带你去吧。”
    “你是大祭司的孙女?”
    “怎么,不像吗?”她侧头调皮地问道。
    “难怪。”他微微一笑。
    “什么难怪北怪的,走啦!”言罢,她转身领路。
    不再言语,他亦举步跟上。
    银色的月光柔柔的洒在山间的小路上,晚风轻轻地吹佛着在夜色中前行的男女。他走在她身后,看着眼前被银色月光萦绕的女子,恍惚间,他竟一度不知身在何处。眼前的一切,似梦,似幻,只有在她偶尔转身回望他的瞬间,他才感觉到,原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居然是真的,他和她,依然还在路上。
    无论后来我们之间发生了多少事情,也无论我们对彼此的伤害有多深。星落,你可知道,即使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的脑海里深深刻印着的,依然是多年前我和你一路前行的那个夜晚,我醉醒后喃喃喊出的,依然是我此生唯一钟爱女子的名字……那天,星落领着晔龙曦一路来到祭坛大殿之外,星落先进去通报,片刻之后,她和哥哥星蕴一起走了出来。
    “爷爷请你进去呢。”星落微笑着对他说道。
    星蕴向晔龙曦略施一礼道:“我和家妹有事先走一步,贵客请自便。”言罢,侧身请晔龙曦入内。
    晔龙曦抱拳还礼,然后依言举步入殿。
    走过长长的台阶,穿过好几道门厅,他终于走进了正殿。正殿果然最是雄伟空旷,两边供奉着各种图腾神像,天幕上雕刻着各种圣禽神兽,气氛肃穆而深沉,使整个大殿笼罩着一股庄严而神秘的气息。
    大殿的正中,由油灯摆成的十二星宿围绕着一座开阔的圆形平台,平台之上,一位老者背对着他席地而坐。几道月光透过天窗,静静洒在老者身上,使得他仿佛沐浴在神光之中。
    晔龙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默默地走到平台跟前,躬身,行礼。然后,他走上平台,在老者身后盘膝坐下。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老者终于缓缓转身。看着眼前闭目静坐的年轻人,他微不可查的轻轻点了点头。
    “你终于来了。”
    晔龙曦愕然睁眼,望着眼前的老者,“您等了我很久么?”他问道。
    “从你进驻芜钦的那天开始,也不算很久。”老者抚须笑道。
    “那我的来意,您可清楚?”
    “略知一二。”
    “愿闻其详。”
    大祭司站起身来,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良久,他终于忍不住大声笑道:“年轻人,敢打纳西的主意,你可不是头一个喽!”
    晔龙曦大惊,忙站起来抱拳行礼:“前辈见谅,在下绝不会对纳西有半分不利!”
    大祭司止住笑声,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说:“我怎知你不会?”
    晔龙曦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见大祭司捻须沉吟良久,终于缓缓说道:“也罢,即使是天意,凡事也需人为。成与不成,终会明了。”
    晔龙曦不解:“晚辈不懂。”
    “天机不可泄露,况且你现在也不需要懂。命轮已经运转,你只需静观其变,顺势而行即可。”大祭司微笑道。
    “多谢前辈赐教!”
    “你去吧。”
    晔龙曦再行一礼,又一次深深看着眼前的老者,随后转身离去。而在他的身后,大祭司肃然独立,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往事不堪重省,等他终于接受了妻不为妻的现实,原想也许时间会冲淡一切伤痛,可上天却偏偏又和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他刚刚成婚不久的妻子,赫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晔龙曦已经被气得几乎失去理智,从未有过的耻辱感狠狠吞噬着他,为什么,上天为何要如此待他?竟然让妻子怀上那个人的孩子!
    所有人都劝他打掉那个孩子,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之后,晔龙曦推门而出,对一直守候在门外的属下只坚定地说了一句话:
    “这个孩子,我要定了!”
    六个月后,在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夜晚之后,孩子终于出世了。当侍女把嗷嗷待哺的小男婴放到晔龙曦手上时,他因紧张一宿而掩不住的疲惫的眼里终于透出了丝丝欣慰。星蕴快步走过来,看着长得酷似妹妹的小外甥,高兴地亲了又亲,一叠声让晔龙曦赶紧起个名字。晔龙曦看着儿子的小脸想了想道:“就叫晔霁青吧!”
    “霁青,云开雾散,风雨转晴。好名字!”星蕴喃喃地说。
    晔龙曦抱着孩子,环视四周,对着众人凌然说道:“这是我的儿子,是我晔龙曦的长子!”
    众人闻言大震,轰然拜倒,齐声高颂:“恭贺主上,喜得贵子!”
    此情此景,令星蕴心中不禁激荡,他担心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当时爷爷摇着头告诉他不会有事,可他依然放心不下,执意要赶来看看。想不到自己真的是看低他了,星蕴有些羞愧地想。他抬起头看着妹妹紧闭的屋门,暗暗叹息:“妹妹,无论如何,他待你不薄,你若能敞开心扉接纳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你们两个,虽然只是隔着薄薄的一道门,却是一个不愿出来,一个不肯进去。难道你没有发现,你们两个固执起来,竟是如此地相似。”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了,在纳西的鼎力支持下,晔龙曦东征西讨,势力发展很快。只要再打败位于芜钦西北方的孟禾,纳西之北将尽归晔墩所有。
    孟禾为人阴险狡诈、做事心狠手辣,犹喜豢养杀手,可是论到带兵打仗,却绝对不是有备而来的晔龙曦的对手。两军交战数次,孟禾败相已露。眼看此战败绩已定,密谋之后,孟禾连夜派出杀手潜往芜钦劫持星落。当晔龙曦得到消息的时候,星落已经落在了孟禾手上。
    听着属下关于如何救人的争论,晔龙曦的心情愈加烦躁,再不理会众人,他甩帘出账!关心则乱啊……,他站在外面深深吸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渐渐整清思路。
    片刻之后,属下们见他再次回到帐中,知道主上心中必定已有计较,纷纷住口,只看着晔龙曦。
    晔龙曦看了看赶来报信的星落的近身侍卫及芜钦守将,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夫人被劫走时,她养的那只苍鹭哪去了?”
    几人一惊,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几个近卫低声交谈了几句,为首的那人答道:“回禀主上,有人看到苍鹭向东飞去。”
    晔龙曦闻言,眼中一抹痛色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平静。最后,他下令全军将士原地待命,不得轻举妄动。属下不解,他淡淡说道:“我要等一个人。”
    七日之后,孟禾终于被晔龙曦彻底打败,与此同时,星落也被梵清轩安然救出。
    月落星沉,当星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她刚进自己院子,却发现晔龙曦趴在树下的石桌上,身旁,是几个空空如也的酒坛。看样子,是喝醉以后睡着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转身回房。当她走过他身旁的时候,却感到手腕被人拉住。
    她头也没回,只是冷冷地说道:“放手!”
    那人却仍然趴着一动不动。她使劲的甩手想挣脱开,却不想被晔龙曦一个转身反手死死压着靠在了树上。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晔龙曦吗?星落暗自心惊。他的身上散发着阵阵酒气,低着头,整个人摇摇欲坠,却死死扣着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她不禁心中来气,愤然喝道:“放开我!”
    晔龙曦闻言,慢慢地抬起了头。星落一望之下,心中一紧。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他的眼眸深邃如浩瀚夜空,不,比黑夜还要幽深,在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中,那蕴藏着的,是火!不是跳动的火苗,而是熊熊的炼狱之火,仿佛要燃尽人世间的一切!但是偏偏又平静之极,平静道仿佛刚刚看到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可是无论如何,这绝对不是一双喝醉了的人的眼睛!
    这双眼睛连同他的主人,正一动不动的定定的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骨髓里!第一次,星落感到了眼前之人的可怕,不,他其实一直都是可怕的。第一次,她有了想逃的念头,她居然害怕面对他!可是他箍得她这么紧,这么紧,使她无从遁逃。
    她听见他低低地笑了,听见他毫不掩饰的讽刺自己:“你在害怕?”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她不由得怒从心起,冷冷说道:“看来你并没有喝醉。”
    他闻言轻笑:“星落,你可知道,能让我醉的只有你啊!”
    她亦冷笑:“那你为何还要借酒浇愁?是否觉得我落入敌手让你颜面尽失?是否觉得把我卷入战火使你有愧于心?既然如此,为何不放我走?我从来就不喜欢这些。我毕生的心愿,就是和心爱的人平平淡淡厮守一生!我不懂,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晔龙曦看着自己的妻子,轻轻说道:“都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可是,如果真的让你的一生平淡无为地度过,你最后有勇气说不悔吗?星落,你没发现我们有多像吗?都是一旦认定一个人就决不会放手,我们都是自私冷酷倔强而又残忍的人。你不惜伤害我,不顾婚姻和责任,也不会放弃他;就像我不惜伤害自己,也不会放弃你一样!呵呵,星落,你注定是我的妻子,这辈子你永远都是!”
    说完,他突然打横抱起早已听呆了的妻子,大踏步向房内走去。没有理会她的挣扎反抗,他一把将她扔在了床上。
    那天晚上,他没有在刻意约束自己,压抑了三年的感情和怒火彻底迸发。没有怜惜和温情,只有攻城略地般的征服和掠夺,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对她的所有权。
    虽然早已预料到了最坏的结局,深知妻子秉性的他也为此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没想到,上天居然会让事情以这样的方式结果,并慷慨地赐予了他以始料未及的幸福。
    孩子,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孩子,一个和毕生所爱所生的孩子,一个和他血肉相连的孩子。
    虽然,为了这个孩子能够安然出生,他答应了星落近乎残忍的要求。可是在九个月后,当他把那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值了。
    晨昏交替,斗转星移,转眼间,五年已过。
    晔龙曦终于从沉思中醒来,当他再次看向自己的妻子时,发现星落也刚刚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两人目光甫一接触,却又各自退开。最后,还是晔龙曦先开口。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告诉青儿?”
    “实话实说。”星落想了想说道。事关儿子,她不得不慎重考虑。
    “青儿要是接受不了怎么办?”
    “他必须接受。”
    晔龙曦暗叹口气,说道:“那好,这件事我早已告诉歆儿知道,你来跟青儿说吧。”
    星落点点头,不再言语。晔龙曦站起身来,看了妻子一眼后终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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