晔龙曦远远看见自己的一双儿女正趴在栏杆上,忙走上前去。待走到跟前,却发现女儿正撇着小嘴埋怨地看着自己,他心里不由一阵好笑。故意装作没看见,晔龙曦转身走到儿子跟前蹲下。
“青儿,爹爹要和妹妹出门一趟,你在家要听你娘的话,知道吗?”晔龙曦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说道。
“知道了父亲。”晔霁青脆声答道。
“还有青儿,”晔龙曦想了想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等爹爹回来再说知道吗!”
“嗯。父亲和妹妹要早些回来。”晔霁青懂事地点头。
“好,爹爹一定早些回来。”晔龙曦微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直到目送儿子跑远后,当爹的这才回过头来笑看着自家闺女。哪知闺女却是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
晔龙曦见状哈哈大笑,上前抱起女儿,边走边打趣道:“怎么了我的小棉袄,干嘛生这么大气啊?”
还说?永福满脸不高兴地转过头:“谁是小棉袄!我才不是棉袄!”
“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身小棉袄,那我家阿歆可不就是?”晔龙曦像煞有介事地说。
嘻嘻,这还差不多。永福偷偷高兴了一下下,可是突然间又想起了哥哥,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了下来。
“都怪爹爹,让我今天跟哥哥撒谎了。”永福难过地说。
“歆儿最让爹爹放心了。”晔龙曦微笑着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想了想之后继续道,“不过歆儿绝对不会向爹爹撒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告诉爹爹的是不是?”
“这对哥哥不公平!”小丫头不忿地抗议道,“所以我不保证!”
晔龙曦听后一笑而过不再言语。很快就到了大门口,吴晗领着数十名亲卫正在门口恭候两人。晔龙曦抱着女儿跃上马背,其他人亦纷纷上马,数十骑人马离开衮州绝尘而去。
今天晔龙曦打算带属下去衮州西北面的夷苍山打猎,一行人一路疾驰向北。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日头已偏,他们才进入夷苍山腹地。这里的山路已见崎岖,于是大家下马步行。晔龙曦将马绳交予手下,抱着女儿一路向前。
一开始听父亲说要带她出去打猎时,永福很是不解,不是说衮州局势不容乐观吗,为何还要在这个时候出城?晔龙曦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头,告诉她不必担心,他已有安排。永福这才想到,原来父亲是想引蛇出洞!可是这样做的风险也是很大的,现在敌暗我明,父亲把大量人马留在城内,自己就带了这么几个人出城,无论多么周详的布置,万一有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看着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执弓,兴冲冲四处寻找猎物的父亲大人,永福心里不由地开始嘀咕起来,真搞不懂父亲到底怎么想的!算了,大人的事她才懒得管呢,他们爱咋样咋样吧,只要和父亲在一起,管他会出现什么危险呢!
走了半天的山路,永福有点困了,趴在父亲肩上昏昏欲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围忽然沉默了下来,就在她睡眼惺忪的时候,突然感到父亲的手臂一紧,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晔龙曦抱着她纵身一跃,只听见“铮”的一声,脸旁劲风扫过,一直羽箭深深射进了他们身后的树干上。而在他们身后,吴晗等人立即刀剑出鞘,几个旋身就纷纷钻进了身旁的密林里消失不见。而晔龙曦亦没有回头,只紧紧抱着女儿向前奔去。
这是干什么?永福一时有点懵了,怎么突然间就剩下她和父亲两个人了。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之前就商量好的,可是现在自己和父亲被一大帮人追着在山上左躲右闪,这又是什么情况?
此时日已偏斜,夷苍山上却依然浓雾弥漫,树影斑驳。日光从密林之间洒下,待投射到地面上时,就只剩下了点点余晖。夷苍山上风啸鸟啼,木落虫鸣,父女两人穿梭在山涧林间,几十个黑衣劲装的身影紧缀身后。
晔龙曦一直没有回头,抱着永福在山间左右穿行。永福趴在父亲的肩头,随着他急行时的一起一伏昏昏欲睡。都快三个时辰了,他们一直没有摆脱那些人的追踪,可那些人也始终没有追上他们。父亲的衣衫早已微湿,可是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追着他们的人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是永福却早已是哈欠连天,直纳闷他们大人的体力怎么这么好。
在听到女儿打完第十四声哈欠时,晔龙曦终于忍不住了,戏谑地对自家丫头说:“怎么跟小懒猫一样,这就困了?为父如此辛苦可都没喊累,真是只不孝顺的小懒猫!”
“爹爹!”永福撒娇道,“什么时候停下来啊,我都饿了。”
晔龙曦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笑着对女儿说:“快了。”
说完,晔龙曦转身向东而行,渐渐地山势渐陡,好几处甚至需要攀岩而上。再过了约摸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一处断崖之上。永福探头往下一看,这座断崖高达几十丈,几近垂直,崖面光洁,几乎没有可供攀爬之物,崖旁稀稀落落的长着几颗树木,崖底隐约可以听见流水的声音,应该有条河吧,而且听声音好像是条挺大的河。
晔龙曦在崖边转了几圈,最后找到了几条藤蔓。看着父亲兴冲冲的忙前忙后,永福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爹爹,你该不会是想从这里跳下去吧?”
晔龙曦好暇以整地瞥了闺女一眼:“既然上天无路,为父就只能希望下地有门了。”
“可是……”永福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我还不会游泳。”
“无妨,”晔龙曦边把藤蔓缠好,一边说道,“这次刚好教你嘛!”
听着父亲一本正经的说着潜水的要领,永福彻底无语。晔龙曦越讲越投入,最后竟然比划示范起来。永福无奈,只得摇了摇父亲的衣袖,叹了口气说道:“爹爹,他们快来了,该走了。”
晔龙曦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又紧了紧身上的藤蔓,站在悬崖的最边上。
“歆儿抓紧,走喽……”
说完父女俩纵身一跃而下,永福闭紧眼睛伏在父亲怀里,只听得清冷的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待下到一半的距离时,那些黑衣人已经赶至崖边。晔龙曦一抬手,一道银光划过天际,缠着两人的蔓藤应声而断。失去了借力,父女俩毫无阻隔地径直下落。晔龙曦大喝一声“吸气”之后,只听得“咚”的一声,水花飞溅,两人重重地砸进了水里。虽然晔龙曦将女儿紧紧护在身前,但巨大的冲力仍砸得永福头晕目眩,全身如散架了般疼痛。还没来得及睁眼,冰冷的河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漫了过来。
晔龙曦一手紧紧抱着女儿,一手拨水奋力向上游去。还好水不是太急,片刻之后,他们终于浮到了水面上。
永福一阵猛咳,呛出一大口水之后,终于感觉好了点,只是身上已经没有了一丝气力,泡在水里十分难受。这是一条很大的河,两边是高高低低近乎垂直的山壁,光秃秃的,偶尔冒出几棵植被。河水蜿蜒流在山崖之间,因为地势低的缘故,光线比较昏暗,远远看去,好像没有尽头。晔龙曦慢慢游往河边,在这里上岸是不可能的了,但最不济也能稍微休息一下。他们顺着崖边慢慢前行,却不妨河道突然变窄,水流瞬时湍急起来。晔龙曦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松,永福觉得父亲的力气已经快被耗尽了。可是祸不单行,这里的水道怪石嶙峋,水流方向杂乱无章,却更是急促,水面之下更是暗流汹涌,让人防不胜防。晔龙曦再没有力气往前游了,只好靠在一处石壁旁,可还没待喘口气,忽然一个浪头打来,猝不及防的他们立刻被卷进了水里,混混沌沌之际只觉一大股暗流袭来。此时此刻,人的力量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晔龙曦放弃了努力,只是双手死死把女儿抱在身前,任凭那股巨大的力道把他们卷进无尽的深渊……千峰云起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
当永福终于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不知道如何来到了这里,睁开眼睛,她只觉自己还在梦里。待到神智终于清醒,永福骤然惊起,父亲呢?顾不得全身发麻,她挣扎着坐起来,急急转头寻找父亲,待看见父亲好好地躺在旁边不远时,才终于松了口气。永福奋力爬到父亲身旁,努力定了定神之后,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试了试父亲的鼻息,还好,她终于放下心来,身子一软,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又过了良久,等到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时,永福再一次爬到父亲身边。奇怪,她都醒了这么久了,父亲却为何还不醒呢?
永福很是疑惑,难道父亲受伤了?抬手刚想摸摸父亲的额头,却登时怔在了那里。
自己的左手上,此时居然有红芒闪耀!那红光丝丝缕缕萦绕在她的手边,时而集中,时儿又散开,时而是红芒,时而是红丝,随着她左手的一举一动,红光也随之舞蹈。那红光上面,居然还带着点点红莹闪烁在红丝周围,随着红芒的流动而流光溢彩,美妙非凡。这情形美丽而又诡异,永福的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就是自己的血脉一般,不禁惊异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一时间竟愣在那里。
正在永福看着自己的左手出神的时候,却见红芒突然暴涨,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待到红芒过后,永福惊异的发现自己的左手里赫然躺着一块造型古朴,上面有着奇怪纹理的血玉!
红芒弱了些,却依然萦绕在血玉周围。血玉里有丝丝红光流动,看着像是随意流动,可仔细观察,流动的轨迹却隐隐暗含玄机。永福伸手紧紧握了握红玉,一种与自己血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那块玉本来就应该在那里一样,握在手里没有丝毫的不妥。
松开手掌,永福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父亲的胸前。只见红光登时亮起,接着便萦绕在父亲周围。片刻之后红芒退去,永福诧异的拿回手,只见红玉安然躺在手心里。她握住红玉看向父亲,惊喜的发现父亲居然慢慢转醒。
永福大喜之下连忙摇醒父亲,片刻之后晔龙曦终于真正醒来,永福一头扎到父亲怀里再不出声。
晔龙曦坐起来,低低叹了口气之后把女儿扶了起来,看到小丫头满脸泪痕之后摇了摇头,重新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歆儿是怪爹爹了?”晔龙曦轻声问道。
永福伏在父亲怀里半晌不语,片刻之后她突然坐起身来,对着父亲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父亲疑惑的眼神,永福仰起小脸认真的说道:“我不管,反正下次爹爹绝对不能醒得比我晚!”
晔龙曦闻言笑了,摸着的女儿头说:“是啊,我还是大人呢,居然都没有歆儿醒得早,真是没面子啊。”
一说这个永福想起了那块红玉,连忙摊开手掌将红玉送到父亲面前说:“爹爹,你看看这个。”
“这是……”晔龙曦疑惑地拿起红玉仔细看了看,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大声的说道,“原来是它!”
“爹爹以前见过吗?”永福奇怪地问道。
晔龙曦点点头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突然就从我手里冒出来了,还有很多红光。”永福认真答道。
晔龙曦听完哈哈一笑说道:“那就是了。你刚出生的时候手里就闪过一道红芒,然后就出现了这块玉,只是没有现在这么大。我看了看之后没在意又把它塞回你手里,可是后来又突然不见了,怎么找都没找到。如此看来它是一直都隐在你手里,而且还跟着你一起慢慢长大了!”
“这样啊,”永福拿过红玉仔细看了看说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块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时机到了自然就会知道。”晔龙曦安慰道。
永福点点头对父亲说道:“那她以后就是我的东西了?”
“它本来就是你的嘛。”晔龙曦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爹爹给她起个名字吧!”永福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手里的红玉。
“……就叫‘璇玑’!”琮郁岩溪边影照,花韵瑛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这到底是什么境地?难道他们不经意间误竟闯了仙抵?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幽谷。
幽谷处于夷苍群山之中,四面是起伏的万丈群山,谷中有山泉成谭,潭底有一条隧道与外面大河相连。而永福和父亲恰恰就是被河水冲进了那条隧道,然后又被水推到了岸边。
谷中云雾缭绕,他们仿佛行走在蓬莱仙境,飘渺不似凡间。
沿着潭边一路前行,转过几个弯之后,永福的眼前豁然一亮!
各种花卉在曲径两旁盛放,一对对彩蝶在其中翻飞上下。远处有奇木高低成林,苍绿浅翠色层层叠加,而在那姹紫嫣红的最深处,有一间清雅的竹屋青芦。
难道竟真有仙人在此?
晔龙曦俯身抱起女儿大步向小屋走去。永福伏在父亲肩上四处打量,快到小屋的时候,父亲突然生生顿住脚步,永福疑惑之下回头看去,也不禁呆呆愣住。
她的母亲,也是南国绝色,永福曾以为母亲应该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了,可是看着眼前的这抹倩影,她瞬间悟到,天外有天,这世上还真是没有绝对的事情!迎着山间送来的轻风,一袭淡青羽衫随风拂扬,说不尽的闲适飘逸,俯眺清流。在修长和自然弯曲的眉毛下,一双美眸清丽如太阳在朝霞里升起,又能永远保持某种神秘不可测的平静。嵌在玉颊的两个似长盈笑意的酒窝仿佛能让人沉醉其中。肩如刀削,蛮腰一捻,纤秾合度,教人无法不神为之夺。肤色在黄昏之下,晶莹似玉,更是显得体态轻盈,姿容美绝,出尘脱俗。
整个天地都似因她出现而被层层浓郁芳香的仙气氤氲包围,教人无法走出,更不愿离开。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女么……
神呐……
就在永福和父亲怔住的同时,那神秘的绝色女子也在静静地打量着他们。那对灵气天生的秀眸射出似能洞穿别人肺腑的采芒,在父女两人的脸上来回扫视几遍后,目光最后定在父亲处。
凌清华默默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抱着小女孩的男子。
他们的好像刚从水里出来不久,衣服还没有干。那个冰雕玉砌的小女孩约摸五岁大,紧紧偎依在那男子的怀里,一双宛如夜空中星辰般璀璨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那男子身形伟岸,神情冷峻,和小女孩有七分神似却更显深邃的黑眸也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眼前的这个男子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气质,明明从未见过,可她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生疏,反而生出亲近之心。
凌清华不禁心中一动。
片刻之后,还是晔龙曦最先反应过来。
“在下晔龙曦,机缘之下误入宝地,还望姑娘海涵。”言罢躬身一礼,“这是小女永福。”
“仙女姐姐好漂亮啊!”永福犹自花痴。
凌清华闻言不觉莞尔,她的笑容仿如鲜花盛放,东山日出,灿烂得使人目眩。父女俩不禁又看呆了。
凌清华见状轻咳一声,终于开口:“无妨,这里鲜有外人来,你们今日到此也许真是有缘。我姓凌。你们二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晔龙曦于是把前因后果略说一遍,凌清华听完之后沉思良久,忽然问道:“贺芸已经灭亡了吗?”
“还没有,”晔龙曦说道,“不过也是行将就木。”
凌清华闻言眼神一黯,旋即又笑着对两人说道:“两位折腾了一天,想必都累了,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再想办法回去如何?”
“那就叨扰凌姑娘了。”
凌清华笑了笑不再言语,转身领他们向小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