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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飘雪

书名:昭若公主 作者:南雁飞飞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2
    时光之美,在于它必然的不断流逝,春花、秋月、夏日、冬雪,潺潺地流向远方。岁月的长河在脚下缓缓流过,一去不返。
    秋时,天高云淡,唯有雨不忘情。秋天的枫园冷意决绝,那满园血红血红的枫叶更是深深刺痛了永福的双眼,因此那时的永福虽然有独卧楼前欣赏满园萧萧落木的情趣,但却没有起身在枫叶飘飞间徜徉一番的心情。
    秋去,冬来。
    站在望崖远远望去,高高低低的山峦起伏有致,漫天飞雪凭空依峦而下,轻轻的细细的,舞遍大苍山的每一片天空,自树梢下闪着调皮的影子。
    永福惬意地躺在树干上,任自己淹没在飞舞的雪花间,凭冰雪飘落在她的睫毛上,此时此刻,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一种色调,而她也仿佛早已与之融为一体。这种上承天宇,下接地蕴的融汇,这种畅快与惬意,令人在悠悠然中升腾飘忽于天地之间,神形俱消,烦扰皆无,渐渐融解于深广高远的纯净恬适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雪,只一眼,就已然陶醉。
    南国是没有雪的,是否因为冰雪太过于冷冽肃杀,让青山碧水的温柔南国承受不起吗?
    外表如冰,内心似铁,这就是雪。带着一颗坚硬之心,离开云端,洒向天际,横扫万物,所向披靡,万物为之俯首。
    如此的娇弱,如此的纯洁,如此的轻灵,却有着雪染四方,席卷天下的气魄。它的柔若无骨是如何打下这铮铮江山?
    风云际会,萧萧雪落,枫林踏遍,满园素裹。漫天飘舞的飞雪之下,有人独卧沉醉……谷奇然又下山办事去了,他见永福这几个月来练功勤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细细嘱咐一番之后放心离去。
    扶摇对外的事宜大多数都经由谷奇然打理,因此他一年到头总有多半时间不在家中,对永福的监管也因此并不严格。谷奇然常挂在我嘴边的一句话是“师父领进门,高低凭个人”,是以永福练功的事他非必要并不过问,这正合永福心意,因此璇玑的事目前仍无人知晓。
    虽已是冰天雪地,但永福却穿的不多。沐浴在漫天飞雪之中,她只觉得自己异常清醒。
    闭上双眼,真气在体内缓缓行流……
    雪花一片一片飘在永福的身上,落在她捏着法绝的裸露手臂上,寒意一丝丝渗透入骨,冷意在体内四处漫延,以至于体内的真气也有了些许寒意。
    永福蓦地想起当年在密云书库中看到的一段话,不禁心中一动,也许……这会是个好办法。
    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重为轻君,寒为躁根。
    和璇玑的多次较量中,虽然次次处于下风,但永福却也并不是没有收获。最起码,她体内真气的恢复能力比别人不知就快了多少倍。现在永福用半个月的时间可以积聚出别人修炼三个月的真气。
    现在永福要做的,就是让体内真气更加浓缩凝结。不要求它有多浑厚,永福要的是它足够精纯!
    寒滞凝结的真气,这就是她的目的。
    真气凝滞本是练武之人的大忌,但对永福来说却是求之若渴。
    若非如此,在与璇玑的对抗中她又怎还有一丝余地?这样起码可以真气让真气流失的速度慢下来,为自己争取时间,不至于每次都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天上的雪依然在飘,可是飘雪之下又有多少事情在悄悄起着变化?正如此刻的她,就早已经不再是一刻钟之前的她……永福似乎真的找对了方法,因为在这个冬天过后,璇玑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地就吸走她的真气。仿佛达成了新的默契,现在的璇玑每隔一个月发作一次,虽然她每次还是毫不留情地将真气吸个干净,但情况毕竟已经不同。
    遗憾的是,永福曾想设法保留一些真气下来的愿望却终究还是落空了。她所做的努力,只是让璇玑发作的频率减慢了一倍,真气流失的速度慢了下来而已。永福越想保住真气不让它流失,璇玑就越像一个贪婪的魔鬼永远不知道满足。她俩就像是分别在一头拽着一根绳子,她拼命向左,璇玑拼命向右,可是她现在的力气还远远不及璇玑,每次都被璇玑整个拉了过去。可是随着时间的增长,在较量中,永福的力量也在慢慢增长,璇玑要赢她已不能再像以往那样轻松,可也只是不再轻松而已,她依旧是满盘皆输。春天到了。
    永福再一次晕倒在屋内。等她终于晃晃悠悠转醒的时候,看着懒洋洋躺在自己手中的璇玑,永福压抑已久的怒火顿时如野草般熊熊燃起。
    明天师父就要回来了,他回来后肯定会考核自己的功力,看她是否偷懒不好好练功。师父临走前曾考核过她一次,要是等他回来时发现自己的修行不进反退,真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
    璇玑的内部红芒涌动,流光溢彩,永福知道她现在一定很是餍足。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永福紧蹙眉头,终于狠狠下了一个决定。
    挣扎地跑到院中,永福找到了一块很是坚硬的石头,将璇玑放在上面,她咬牙举起另一块石头,对准璇玑,劈头狠狠砸了下去!
    “轰!”
    手上的石头,碎了;地上的石头,裂了。
    可是璇玑安然无恙,嚣张如故。
    缓缓滑坐在地上,永福欲哭无泪……衮州,烟波湖,烟霞亭。
    晔龙曦负手远眺,遗世独立。在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方丝绢,那丝绢上面有着清秀却稍显稚嫩的笔迹:
    “知您重担在肩,夙夜匪懈。谨愿百忙之中,起居有节,身心长健,笑容永驻慈颜。”
    他的眼角有微微湿意泛起,心中亦是难受如刀绞。半年过去了,又是一个半年,到底还要经历多少个这样的半年?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之后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父亲。”
    晔龙曦终于转身,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含笑点了点头。
    晔霁青已经十一岁了,自从妹妹走后,他越发懂事孝顺,这让晔龙曦很是慰藉。女儿不再身边,但儿子还在,他还不是独自一个人。
    招手揽过儿子和他并肩坐在栏杆上,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湖面。
    侧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晔霁青轻声问道:“父亲,您又想念妹妹了?”
    晔龙曦点了点头。
    “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晔龙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很想歆儿呢。”晔霁青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等妹妹回来时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想必一定是更漂亮了。”
    是啊,女大十八变呢,女儿的变化一定是很大的,只可惜他却没能陪在女儿身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再怎么聪慧坚忍,她现在也毕竟只是个稚龄女孩,自己加负在她身上的担子,是不是太重了些……颓然回到房间,永福无奈只能再次打坐调息,一切又是从头开始。
    师父明日就要回来了,一夜的调息即使她再努力功力也根本恢复不了多少。算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如果师父真的认为她不是练武的料也罢,永福不想再费神操心了。
    明天……
    师父下山这么长时间,他一定会有父亲的消息,一定会有。她真的太想知道父亲的近况,哪怕一点点也好。
    之前的担心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渐渐燃起的希望,永福辗转难眠,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晨练之后永福顾不上吃饭就急急跑到了扶摇玄门,紧紧盯着脚下的千尺阶,细细搜寻着那个熟悉的影子。
    直到快近正午的时候,千尺阶上终于出现了一个消瘦的身影。永福欢呼雀跃,抬脚就向那人奔去,快到跟前时永福从台阶上纵身一跃,只见一道白影自下而上一跃而至,一把将永福稳稳抄在了怀里。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永福欣喜之极。
    “哈哈小丫头片子,想念为师了?”谷奇然一手抱着徒儿,一手得意地摸着自己那半茬山羊胡子。
    永福闻言不屑地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你这小丫头!”谷奇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师父要先去无极殿向自己的师兄们汇报情况,永福只好一个人先回枫园。等到差不多快晚上的时候,谷奇然才终于回来。
    “师父!”永福欢喜地迎了上去,将师父急急拉回屋内。待他坐定后方才紧张地开口询问:
    “师父,你可有爹爹的消息?”
    谷奇然闻言却是一脸的不高兴:“我还以为你这丫头当真这么想念师父我呢,原来还是为了晔龙曦那老小子,哼!”
    “师父,我也很想你的。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爹爹的消息,你就告诉我吧。”永福摇着他的胳膊哀求道。
    “我偏不!”
    “师父!”永福气的差点哭了出来。
    谷奇然见状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哄了半晌后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你老爹目前还没死。”
    “师父!”
    “唉,绯儿,你是知道的。我不能违背扶摇门规下山替你看望你老爹,连见个面带句话都不行。掌门师兄就是因为不放心这个所以才在我下山之前再三交代。我没有去过衮州,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我在山下没听到人家说晔龙曦死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爹爹才不会死呢,你死了他都不会死!”永福怒气冲冲地冲谷奇然大喊。
    “好好好,你那老爹长命百岁,这下总行了吧?”谷奇然连连摇头叹气,“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们父女什么呀!”
    和谷奇然不欢而散之后,永福赌气回屋不再理他,谷奇然也识趣地没有再提练功的事情。不幸中的万幸,永福仰天躺在床上哀叹,这次算是蒙过去了,但以后……算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星夜如醉,繁星似海。是夜,永福独自一人躺在望崖苍松之上,遥望着头顶浩渺夜空。今夜的空中,没有一丝月华。
    她静静地,静静地看着那颗天际最亮的星辰。
    那是一种并不耀眼也不暗淡,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的光,仿佛在向她传达来自深渊的无限力量,让她在刹那间的激动中感到不安和空虚。似乎那是一个巨人走到她的窗口,默默注视着她的眼睛,凝视着……慢慢地,那眼神里透出一缕柔和的光。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呢?
    他仿佛什么都知道,正透过窗户悲悯地望着自己;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隐藏的未知都等待着自己去发掘。
    星影逐渐淡薄,永福不知道自己随着意念飘出了多远,直到一只小鸟的黑影从眼前闪过。脚步声起,走到她跟前时停住。永福却没有回头,依旧盯着缥缈的夜空,只轻轻说了句:“大师兄。”
    来人不语,只轻轻踏上苍松,和她并排躺下。
    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永福闻声转过头去,却见易飞扬正手执一根短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奏。
    一曲终了,他放下短笛转过头来对永福淡淡一笑,然后一只攥着的手伸到她的眼前。
    当他手指松开时,永福蓦地睁大眼睛。
    一串细细的银色手链如白虹泄空,在星光下发散出柔和的银光,就这么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永福接过银链翻身坐起。
    易飞扬头枕单臂侧身看她,微笑道:“送给你的。”
    “好漂亮啊。”永福由衷赞叹。
    “喜欢就好,戴上试试。”
    永福举起手腕,银色手链悠悠地晃在玉石般的皓腕上,煞是好看。易飞扬点头赞道:“很配你。”
    永福高兴地看着他:“谢谢大师兄。”
    易飞扬笑了笑道:“心情好些了吗?”
    永福再次瞪大眼睛。
    易飞扬见状垂下眼眸:“师父曾严令谷师叔不得私去衮州替你探望父亲,这件事我知道。”
    永福不再说话,一时间,周围一阵静默。片刻之后她重新躺下,易飞扬也重新躺好,悠扬的短笛声再度响起。
    玲珑的乐声如绳,拉近了彼此游离的心。期间,一句含而不露的玩笑话使永福笑出了眼泪,上次这样笑仿佛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一个束紧自己使别人放松的少年,一定有一颗易动而善良的心,那双不动声色却泛着暖意的眼睛里,洋溢着真真切切的关怀……永福的心中充满了感动。
    看来扶摇的春天,还是很温暖的。
    直到子夜过后,永福这才回到枫园。
    推开屋门,永福赫然看见谷奇然正靠在座椅上打盹,开门声惊醒了他。见她回来,谷奇然喜得一跃而起睡意全无,一把拉住永福的胳膊连声道:“太好了绯儿,你终于回来了,还生师父的气吗?”
    无声地推开他抽出胳膊没有说话,永福默默回到西厢,关上房门后和衣躺下。
    在她关门的一刹那身后传来谷奇然自言自语的声音:“看来还是在生气……”永福没有生谷奇然的气,真的没有。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生任何人的气,甚至是掌门易振海。
    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是她自己没有履行当时的承诺,虽然,永福从来没有真真正正将那个所谓的“誓言”当真过。
    她其实已经很感动了,师父是真的疼她,还有大师兄。她也只是心里难过,跟师父赌气纯粹是发泄而已。
    俯身埋首在被褥里,永福顺势擦去不断滚落的泪珠。
    原本以为自己已足够坚强,可是现在看来自己远不够坚强。以后,不能再这样掉眼泪了,绝对不能了。她还没有哭的资格,见到父亲之前她没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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