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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樱舞

书名:昭若公主 作者:南雁飞飞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2
    樱舞葛香薰,彤云浓如墨。九曲玲珑阁,花洒如雪落。
    当永福在寰天宇的搀扶下踏进樱雪庄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赞叹,就已被携风来迎的樱花铺落满头满脸。
    真正的花洒如雪落……
    大片大片的樱花如雪如霞,盛放满园,乘风漫天起舞。而就在花舞最韵处,一座凉亭端立花海之中,粉色的幔布纱帘就像是舞女最柔软的腰肢,迎风轻轻而舞。
    花开到荼靡,美丽也只在一瞬。
    永福扶着寰天宇的手臂,微笑着走向那花开云落之处。
    清风轻柔地拂开隔着的幔布纱帘,展露出帘后的千万旖旎,就在缦纱飘开的那一瞬,永福突然觉得满园樱花都失去了颜色。
    那个男子极是慵懒的倚在湘妃塌上,黑发不羁的散落开来。金浮银绣的袍子,掩不住他精致的锁骨和雪玉般的肌肤。繁纹堆刺的袖口,当中露出玉石匀长的手指,他微微撑着俊秀的下颚,一抹惑魅的笑容在唇边浅浅勾起,凤眸轻眯,似笑非笑。
    面容是上天精雕自作最得意的作品,眉眼鼻唇无处不精美,神色却是邪魅而放肆不羁,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桀骜不驯的邪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世上有这样邪美的男子?他是魔鬼与神女的后裔,是最最完美的禁忌,他根本不应存在于这人世间,可他偏偏又真实地存在于自己的眼前。
    也许爱美是人的天性,可这样禁忌的美丽,却让永福瞬间有一股嗜血的冲动。
    难道上天的旨意,是要她将不小心放任的禁忌送回地狱?永福的眼中掠过一抹诡异的笑意。
    敏锐地捕捉到永福眼中的异色,洛夜华慵懒的身姿微微侧起,凤目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再一个流转看向身旁的寰天宇:
    “世子,别来无恙?”
    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让人一听之下心里痒痒的,恨不得一直沉浸在这样的声线里。他一边说一边站起,优雅如豹子一般伸展着腰身,散落的黑发有些凌乱,却更添一股能摄人魂魄的美感。
    “幽冥一役,夜华醒后遍寻世子行踪未果,日夜为取世子性命报仇雪恨而寝食难安。今日得见世子,却是江湖逍遥有美相伴,真真枉费夜华花在世子身上的一番苦心啊……”
    口气是向寰天宇,人却是径自朝永福走来,不待寰天宇回答,洛夜华伸手便要从他手中将永福接过。
    寰天宇不动声色地带着永福后移一步躲过洛夜华伸过来的手,皱眉淡然反问道:“公子意欲何为?”
    洛夜华邪肆一笑:“江湖盛传永福小姐自武林大会与魔宗一战之后无故失踪,此事已传遍天下,朝堂江湖广布罗网搜寻小姐。只是不知小姐为何会和世子你一起出现在这里呢?难道世子就是掳走小姐之人?”
    消息有这么快吗?永福微微一诧,正待细想洛夜华是如何认出自己的,就听见身边寰天宇温尔一笑,开口一本正经地说了四个字:“你弄错了。”
    永福闻言睁大眼睛,而那边洛夜华却是凤眼一眯,邪笑着反唇相讥道:“哦?何以见得?”
    寰天宇淡淡一笑,一手揽过永福的腰肢,一手无限爱怜地抚摸着永福的头发,无视永福杀人的眼光,对旁边随着他的动作脸上笑容越来越僵硬的洛夜华略含歉意地开口道:“这位是在下的红颜知己——宜靖伦,并非公子口中的永福小姐。素闻永福小姐行踪飘忽不定,在下与小姐也是从未谋面,不知公子何以认定靖伦就是永福小姐?难道公子已经见过小姐了?”
    感觉寰天宇在背后轻轻拉了一下自己的腰带,永福深吸口气强自按下胸中腾腾燃起的怒火,抬头对着洛夜华嫣然一笑,无限娇娆地柔柔开口:
    “夜华公子,靖伦蒲柳之姿,怎能和天潢贵胄相提并论。公子也不想想,永福小姐是何等身份,怎会和淮阳王世子堂而皇之出双入对呢?”
    眼看着洛夜华那张祸水般的脸越来越扭曲,永福微微一笑垂下眼眸,掩去眸底深处的无限冰冷。
    中土疆域广阔,千人千相,若非绝顶画师细细描绘,根本不可能单凭随随便便一幅画像就能把人认出来的。自从长大之后,永福已常年不在父亲身边,在战场上见过她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了,江湖上也是刚刚得知谷绯儿就是晔永福。何况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天下之大,即使终日走南闯北如她,在这之前也压根不曾见过号称芸都第一美男子的洛夜华,而他也根本不可能早就认识永福。
    最最重要的是,的确如她方才所言,真正的永福小姐,是绝不会在此非常之期与淮阳王世子姿势暧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所以现在的永福,只能是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宜靖伦”。
    不过看他俩的样子,倒像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原因嘛……永福暗暗腹诽,仇乎?情乎?
    洛夜华倾城之容,艳冠天下,别说是女子,就算是男子怕也会动心,而寰天宇的风姿犹在洛夜华之上,只是不知道两人有没有这个可能呢?
    想到这里,永福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一段凄美的禁忌之恋:两人都是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一个萧疏轩举,一个乖张邪魅,偶然的邂逅,成就一段旷世畸恋。然而家族的对立,世俗的难容,注定两人不能成就良缘,忍痛分开之后,一个从此不沾女色,一个自此流连花丛,直到家中给其中一个定下婚事,另一个终是不甘,千里来寻,两人终如期而遇,四目纠缠,相对无言……
    就在永福浮想联翩的时候,突然“哎呦”一声,头上被人重重敲了一下。永福捂头怒气冲冲抬头瞪向那个罪魁祸首,岂知寰天宇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稍显不悦地说了一句:
    “靖伦,你再这么花痴的盯着夜华公子看,我可是会吃醋生气的。”
    永福目光倏地一紧。
    “天宇……”永福暗自磨了磨牙之后眼神转柔,甜甜软软地唤了他一声,同时努力忽略自己身上骤然而起的鸡皮疙瘩,“人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嘛……”
    谁知寰天宇居然毫不领情,不悦道:“嗯?比我还好看?”
    似是被情郎吃醋的样子逗乐,永福咯咯笑着蹭进寰天宇怀里,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一边轻捶着他的胸膛一边嗔笑道:“知道啦,就你好看。”说着还不忘笑着暗地里狠狠掐了他一把。
    永福手劲不小,可气寰天宇居然面不改色。
    洛夜华看着在自己眼前毫无顾忌卿卿我我的一对男女,脸上表情瞬息万变,凤眼更是忽明忽暗。埋首在寰天宇怀里,永福眼眸流转瞥向身后的洛夜华,唇角暗暗勾出一抹冷笑。
    洛夜华的脸色在经过数次变幻之后,终于荡开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走过去大力拍了拍寰天宇的肩膀,又意味不明地看了永福一眼,最后笑叹道:“世子身边有美如此,真是羡煞旁人。真不知道永福小姐是不是也如靖伦姑娘这般知情知趣风情万种呢。”
    寰天宇并不答话,只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洛夜华挂在腰间的古陨,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貌似毫无边际的话,却教洛夜华瞬时僵在当场。
    “馆陶陨本为上古神器,女娲福之,然神器至灵亦至凶,非有缘者不能驾驭,公子今勉力而使,恐召天怒。”
    说完也不管园中杀机四伏,再不看洛夜华一眼,寰天宇转身带着永福洒然离去。只留下洛夜华依旧僵立在那花落如雨处……两人重新上路,依旧是共乘一骑。永福虚弱地侧倚在寰天宇身前,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轮廓完美的侧脸。见他始终面色淡淡,永福伸出手去,指尖轻划过他的脸颊,直到他俊颜上逐渐染上一抹霞色,永福这才邪气一笑玩味地收回手指。
    “你……”寰天宇低头地看了永福一眼,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脸上神色恢复如常,低头致歉,“永福小姐,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永福笑意渐深:“放心吧天宇情郎,我知道你二人定是关系匪浅,感情弥深,你带我去见洛夜华就是为了气气他,我是不会介意的。”
    寰天宇闻言一顿,黑眸一眨不眨地与永福对视片刻,然后抬头一甩马鞭,骏马蓦地加速。半晌之后,终于低声说道:
    “半月前,我曾和洛夜华交过手。”
    永福笑靥如花:“那……地点?”
    寰天宇猛地勒住马缰低头看向永福,深不可测的目光似是要穿透她的笑容直达她灵魂最深处:
    “灵犀,幽茗宫。”
    “哈哈哈……”
    永福仰天大笑,原来,如此!
    为何父亲突然为黑衣人所袭,为何魔宗会不顾一切追杀与她,魔门为何人取而代之,寰天宇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到扶摇……一切的一切,答案呼之欲出。
    原来祁晏徵口中真正的魔门未冕之主,就在眼前。
    如果魔宗得知真正将整个魔门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其实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会作何感想?
    永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摇着他的衣袖惋惜道:“寰世子,当年在葑州,你一路派人追杀我们,璎珞阁你甚至亲自出手,可是在最后关头,你为何又要放过我呢。你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巨大的错误吗?”
    寰天宇静静看着永福,不答反问:“那你呢,如果当年是我,此刻受伤的人也是我,你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吗?”
    永福想都不想,斩钉截铁:“我会!”
    他眸色一深:“理由?”
    永福抬头望向远方古道深深,幽幽说道:“逐鹿天下,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争夺,无论最后踏着尸骨荣登九五的人是谁,其他曾与之争锋的人必会死无葬身之地。在我心里,真正重要的人并不多,为了保护至亲之人,我必须拿起屠刀。我曾经发誓,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再让身边的人离我而去……”
    “那好。”他深吸口气随着永福的目光看向远方,“用不了多久,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一个了解。在这片神州上,百年跌宕战乱终将结束,磅礴辉煌的新生王朝即将崛起。等到那时,我只愿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狠狠一抽马鞭,骏马吃痛绝尘而去,落落古道之上,只余两人一马的身影渐去渐远……
    这世间究竟有多少难以预料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重重山影,卷卷林风,两人露宿在山林荒野之中,抬头望去,黑沉沉的天幕竟看不到哪怕一丝光亮。
    “轰隆”一声巨响,天际忽然传来轰然雷鸣,白色闪电张牙舞爪地划过苍穹,仿佛要将漆黑的夜空裂为数块。顷刻间只见狂风大起,飞沙走石,雷电轰鸣,天地咆哮。片刻之后,豆大的雨滴如小石子一般砸了下来,打在周围地上,啪啪作响。伴随着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终于滂沱而下。
    永福紧紧蜷缩在寰天宇的怀中,任凭豆大的雨点狠狠倾砸在自己的身上。
    “轰隆——!”
    雷声仿佛劈开了夜空,狂电闪处,冰冷的雨鞭在暴风的挥舞下一道道打在脸上,如刀子一般,寒意森森。电闪雷鸣,瑟瑟风雨在永福身上猖狂呼啸,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天地之间,一片迷濛。周身早已完全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冰凉。
    风雨萧萧,天地肃杀,苍茫夜雨中,仿佛整个世间,都只剩下了这一处地方,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永福咬紧牙关,死死闭上双眼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风雨肆虐许久,方才稍稍收敛。而寰天宇这才仿佛恍然回神低下头去,那双美丽黑沉的眼,深邃如海,却那般认真的看着自己怀中早已昏睡过去却仍紧紧缩成一团的女子。
    她的秀发已有些乱了,额头上几缕湿漉漉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轻抖动,如玉般脸颊上犹自有雨珠滑落。本已重伤的身体在风雨侵蚀之后愈加虚弱,睡梦中她难受地皱了皱眉,有孩子般委屈的天真表情,那样凌乱中的美丽,却仿佛浮光中的睡莲,在平静里慢慢渗进了谁的灵魂深处。
    他缓缓收紧双臂,将全身冰凉的女子牢牢抱纳怀中,直到云开月出。
    夜,静谧无声,晚风吹动峰林,哗哗作响,在这山间的奏鸣声中,仿佛能够听到岁月的流逝,声音辗转,渐渐升腾成为主调,回荡不息。远处的水瀑有如布幕般垂落下来,激起飞溅水花,水滴四外抛洒,在星辉下仿如银珠万颗,充满活力。夜空像一匹没有尽头的深蓝色绸缎,远远的铺展了开,细碎星光洒了两人一头一身,映得他们周身似乎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晕。
    将怀中的人儿紧紧拥起,他凝着脸,抬头淡看眼前流水落花。溪水里映着玉钩,随波光似碎琼浮于水面,又若往事轻润心扉。月色如水般缓缓从他的心上淌过,涤尽所有浮尘之后,终于透出心底最深处的楚痛。
    她就蜷缩在他的怀中,可他知道,再怎么真实也只是短暂得稍纵即逝,永永远远也成为不了永恒。
    宿命的因果,也许在前世就已经注定,可心之所向,如果从一开始就裹足不前,未曾尝试就自怨自艾,从未坚持就撒手放弃,那将只会是徒留一生的遗憾。
    他深吸口气,仰头望天。
    月儿已经移到了山峦后看不见的地方,幽谷内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溪水不再波光闪闪,只剩下满天繁星和广阔深遂的夜空,仿佛世上除了他怀中沉睡未醒的一人之外,再不存在任何人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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