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连理 阅读至0%

第66章 连理

书名:昭若公主 作者:南雁飞飞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2
    “三儿!姐姐来喽……”
    永福一路高呼着朝内堂飞奔而去,直到凌清华无奈笑着将那满身奶香的小人放到永福怀里,当姐姐的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漫歆,你再盯着小公子看他也不认识你呀。”见永福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家弟弟猛瞧,袁奕研在一旁忍不住打趣出声。
    永福不满地瞥了一眼袁奕研笑道:“嫂子你没看见吗?我一来三儿就醒了,这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就说明呀,我们三儿可是一直在等着我这个大姐姐来看他呢。”
    凌清华仔细地看了看姐弟两人,最后笑着说道:“我之前一直弄不清楚他长得像你呢还是像你父亲,现在看来,你弟弟还是和你更像一些,特别是那眉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的。”
    “那可不,我弟弟当然长得像我。等将来三儿长大了,肯定会迷倒一大票女孩子呢!”
    谁想那小人儿好像不大情愿自个姐姐预言他的桃花运,张着小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自家姐姐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小眼睛一闭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只留下一脸惊叹的永福在原地哭笑不得。将睡熟的三儿交给凌清华与袁奕研,永福走出房间后转手轻轻关上屋门,然后微笑着望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外良久的哥哥。
    花园中,永福抱着晔霁青的手臂,一边走一边无不遗憾地开口道:“哥哥……你呢就要成家了,爹爹和清华呢都有儿子了,从今往后,可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喽……”
    晔霁青闻言低头,见自家妹子满脸委屈,不由失笑道:“小妹,你是在吃三儿的醋呢,还是在吃你未来嫂子的醋啊?”
    “当然是两个都吃啦!”永福头一扬,理直气壮,“以前是爹爹把我赶出去,现在又轮到你把我赶出去,我横竖都是没人要的,早知如此,我干脆住在扶摇不回来得了。”
    “阿歆……”
    “别不承认,我说的可是实话。”
    “你呀……”
    “呵呵……”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永福趴在哥哥的肩头渐渐沉默,兄妹俩就这样静静往前走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城,永福有些迷蒙地眼望着前方的漫漫长路,良久之后喃喃问道:
    “哥哥……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很简单,一家人幸福的在一起。”
    永福抓紧哥哥的衣袖埋首在他怀里,良久之后终于闷声说道:“哥哥……为什么是奕研,你为什么确定她就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呢?或者说,我要怎么确定他就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呢?”
    晔霁青微微一诧,旋即领悟过来,他微笑着捧起妹妹的脸颊,看向她的目光明澈如山涧溪水:
    “歆儿,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
    “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的喧闹浮华,但只要在那个人的身边,你的心都会很平静很平静。”
    “你会莫名的信任他,没有任何原因。”
    “他送给你的东西,你会一直珍藏在身边。”
    “每次在他怀里的时候,你原本空洞的心会变得很满很满。”
    “每当你身心俱疲的时候,他的肩膀是你最想依靠的地方。”
    “你会沉醉在他的眼眸深处,就像是大海永远没有尽头。”
    “只要有他在你枕边,你都会睡得很安稳很安稳。”
    “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他的手是你下意识手中想要握住的东西。每当黑暗中你闭上眼睛时,他是你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人……”
    “哥哥……”
    “从小到大,你做事从来都不为自己考虑,歆儿。”晔霁青怜惜地轻抚着妹妹的头发,语气逐渐变得坚定有力,“人若是自私会伤到别人,可若不自私又会伤害自己。歆儿,试着自私一次,为你自己做点什么吧。有些事情,往往在走过之后才会变得清晰,无论怎样,你都不该错失自己的幸福。”
    “哥哥……”
    你不明白,有一根刺永远梗在心头,我怎么可能还会幸福?而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对父亲而言却有可能会是最残忍的,而那又是我最不忍心看到的事情。这就是结局吗?这就是此生注定的结局了吗?永福难过得闭上眼睛,不忍再多想一分。大军集结,旌旗蔽日,晔墩全部精锐皆聚于天都脚下,向世人昭示他誓将雄踞九州的无比决心与恢弘气魄。
    迎风招展的黑色战旗,于风中带着不可一世的狂放不羁,意态间竟似有一种王者睥睨的傲然,然而这却仍然不足以比拟那傲立于旌旗之下的女子。不着铠甲,她只一身红襟玄纹滚边直裾深衣,袖口用黑色玄纹护腕紧紧扎住。她手挽飞雪独立于猎猎旌旗之下,整个人只单单站在那里,那似乎早已浸入骨血的泠然与绝世却已经让人不敢仰头逼视。
    上官凤一步步穿过两排皆是铠甲着身肃严以待的将士,饶是自认为镇定如他,在将士们的森严注视下依然感到一股逼人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压来,让他不由得遍体生寒。他深吸口气,继续一步一步朝着那迎风独立于天地之间的女子稳稳走去。
    “臣,上官凤拜见公主。”
    一声清冽但有些突兀的声音将神游天外的永福拉回眼下,她转首望去,但见一位身着儒衫的男子拱手俯拜于眼前,他起身之时,一张平凡却又不凡的脸孔落入永福的眼帘。
    说平凡,是因为他五官平平;说不凡,是因为他的眼睛,明亮如镜的一双眼睛,以及那似是能看穿一切混沌的如炬目光。
    永福只淡瞥了他一眼,遂转过脸去继续注视着前方,闲闲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先生应是出身南国纳西,为何现在又从北疆之礼唤我一声公主呢?”
    上官凤垂眸拱手:“臣虽不才,却也知势已至此,大位将定,臣所言并无不妥之处。”
    “是吗?”永福不以为然淡淡说道,“龙伏滁安,凤栖沁阳,世人传闻栖凤伏龙有经天纬地之才,可凤隐龙游,向来踪迹难觅。然我晔墩何幸之有,竟能得栖凤先生屈尊相向。只不知盛名之下,是否有虚呢?”
    上官凤抬头直视着永福:“公主此言何意?”
    永福轻轻一笑:“高人之所以成为高人,就是因为他从来都只是站在世人之后冷眼俯瞰这个世界,闲来无事再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谶语流传于世,如有幸应验,则让人顿生高山仰止之感。高人不出山,就永远是高人。出山了,你的名声,你的功绩,只能由你的真正能力决定。所以我从来不迷信那些玄乎其玄的所谓高人,纸上谈兵是人都会,我只相信实实在在的东西。”
    上官凤目光如电紧盯着永福说道:“公主何必犀利如此,须知建业容易守业难,何况人之所长不同,凤自知实非运筹帷幄开疆裂土奇谋百出之辈,然经世治国,又岂能再踞马执鞭而论?由此可见,论开疆破土,公子是不及公主;若论安邦齐家,公主实不如公子矣。”
    永福微微一诧,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良久,忽而一笑道:“上官先生乃是此次哥哥大婚之司仪官,事务繁忙,却不知前来找我有何赐教?”
    上官凤再次长身一辑,声音不卑不亢:“公主,臣当年身逢不测,几近命丧洪流,幸得公子所救,从此惟公子之命是从,甘愿效力晔墩。公子仁孝,对公主亦是手足情深,然而有些话,公子不会说,可臣却不得不一吐为快。冒犯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永福略略点头:“先生但讲无妨。”
    上官凤专注的看着永福,眼神亮得一时竟有些刺目:“臣斗胆敢问公主,大业若成,公主是否有心将来君临天下?”
    永福闻言一怔,随后射向上官凤的眸光倏地冰雪凝绝:
    “先生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些太早了呢?”
    “公主认为为时尚早吗?”上官凤毫不退缩,迎向永福的目光霎那间变得咄咄逼人,“除过刚出生的小公子,公主是晔墩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主上对公主的疼爱无人不看在眼里,公主在军中的威望更远非公子可比!公主若是有心,则大位唾手可得。”
    “纵观天下之势,洛家气数已尽,寰家虽强,但其内部却是矛盾重重:淮阳王世子寰天宇手握军权,二十万铮天骑惟其命是从,但寰氏一族却仍握在淮阳王手中,再加上寰天宇始终不肯娶王恒之女为妻,王寰两家已有裂隙。家大业大,人心不齐,虽是百年世家豪门贵胄,却远不及我晔墩上下一心众志成城。”
    “论人,淮阳王不及主上雄才大略,诸公子不及你兄妹和睦友爱;论势,晔墩已坐拥五州,寰氏只得三州并晋西三十五城;论力,晔墩铁骑绝不输于铮天骑。臣窃以为,纵使当中还会有诸多曲折,但晔墩广拥天下实乃天定之局。”
    “公子虽非主上亲子,然其仁孝贤名天下皆知,而公主行事却太过狠戾血腥。臣认为,等到王朝初建百废待兴之时,只有公子为帝以仁治国方可造福万民,泽被天下!”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撩衣袍跪倒在地,“臣,上官凤恳请公主,请公主以社稷为重,助霁青公子一臂之力!”金钿步摇,丹朱霞衣,九孔玉带,彩锦凤履。新房之内,当永福带着一干侍女将袁奕研装扮好之后,眼望着菱花镜里明眸皓齿娇羞无限的新嫁娘,永福微笑着将宝钿金丝细钿在她眼前轻轻放下。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些古老的语句,却最能诠释出生命最朴实的美丽。永福知道,从今天开始,哥哥的生命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加入而更加精彩,从今以后,他将与自己最爱的女子携手同行,共度一生。
    两名侍女掀起帐帘,永福挽扶着金钿曳面的奕研,轻移莲步,踏出帐门。伫立等待在新房门口的,是一身喜衣华服的哥哥。从妹妹手中接过自己的新娘之后,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娇妻身上挪开。旁边伴娘微笑着移步上前,在两人面前端端正正地屈膝跪下,然后将两人身上一龙一凤两只款色的九孔玉带仔仔细细地系在了一起。
    一条红绸红浪千里一般遥遥铺展而开,一直通向主婚大堂之前,那里,所有的亲友客宾都在等待新人的到来。四名身着水红喜服的侍女手挽湘妃竹蓝分作两排当前引路,沿路将新鲜采摘的花瓣飘洒漫天。晔霁青紧紧牵着袁奕研的手,一路踏过火盆,跨过马鞍,缓缓朝着红绸尽头的主婚大堂走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看着前方与满怀喜悦与自己心爱之人执手对视的哥哥,永福眼中的水汽一点一点溢满双眸。
    她知道,哥哥他其实也与母亲一样,只愿与自己最爱的人,做一对世间最平凡的夫妻,看尽春华秋实、细数朝朝暮暮。
    能与自己此生挚爱终身相伴,这样的幸福,夫复何求!
    永福站在人群的最后,目送着喧闹喜庆的人们熙熙攘攘步入喜堂。那花团最锦簇之处,是执手微笑相望的哥哥和奕研;在那人群的最尊之处,是十指相扣相视而笑的父亲和清华。她举目缓缓微笑,任凭眼泪一颗一颗打湿了自己的衣襟。
    这本该最是欢乐喜庆的时刻,为何她的心中却有着丝丝缕缕缠绵不绝的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在合家欢乐的这一刻,她竟然感觉有一些冷。
    一张张欢乐的笑脸与她擦肩而过,一双双交握的手掌在她的眼前晃动。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她仿佛只身一人置身在一个陌生的梦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是真实的,所有的人都离她好遥远好遥远,人们尽情的欢乐,而这欢乐却并不包含她自己。
    深刻在她心中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孤独感再次如影附随而来,明明至亲就在不远的眼前,可整个世界却仿佛只有她一人。
    至亲们都已经找到了与自己相依相伴一生的人,从现在开始,这里就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只是,一个人。
    好冷啊……
    于是不自觉间,她抬起双臂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咽下唇边咸涩的泪水,永福泪眼朦胧地看着前方的大红喜罗,耳旁哥哥的话语再一次不可抑制的响起。
    “歆儿,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
    “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的喧闹浮华,但只要在那个人的身边,你的心都会很平静很平静。”
    “你会莫名的信任他,没有任何原因。”
    “每次在他怀里的时候,你原本空洞的心会变得很满很满。”
    “每当你身心俱疲的时候,他的肩膀是你最想依靠的地方。”
    “你会沉醉在他的眼眸深处,就像是大海永远没有尽头。”
    “只要有他在你枕边,你都会睡得很安稳很安稳。”
    “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他的手是你下意识手中想要握住的东西。每当黑暗中你闭上眼睛时,他是你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人……”
    一双眼睛在脑海中缓缓浮显,永福猛然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
    “不……”
    她不可置信地缓缓摇头,结果却是那个影子在眼前越来越清晰。为什么会是他,怎么能会是他!不会的,一定不是的,不是的……她使劲摇头,想将那个人的身影从脑海中甩去,却不想如潮而来的全是那曾经短暂却又深刻的回忆。最后她徒劳无功,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抬头向天,任自己的泪水雨滴般在脸颊深深划过……
    山洞初醒时:“你早就已经猜到了不是吗?永福小姐。”
    空山大雨落:“我带你去治伤。”
    两人一骑途:“你之所以不畏死,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对吗?”
    古道马背上他说:“用不了多久,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一个了解。在这片神州上,百年跌宕战乱终将结束,磅礴辉煌的新生王朝即将崛起。等到那时,我只愿你……”
    两手相握时他说:“我们并肩而战一次,好吗?”
    临行前夜他说:“为了晔墩,你当真愿意牺牲一切?或者说……你已经牺牲了一切,甚至是他。”
    回忆之门再次一声声被叩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如此清晰地记着他说过的每一个字。
    如果生于王侯之家的我们都还有选择,你究竟会如何抉择?
    晔永福啊晔永福,你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
    永福紧紧抱着自己,含泪摇头一步步向后退去,然后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转身决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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