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如泄,打在琉璃瓦上,晶莹神妙。院子里各色花卉繁多,正是赏花好时节。
几名老仆为主客二人端来精美的点心之后,静静退下。管家早已吩咐,主人不愿他们随身伺候。是以,此时厅内气氛安宁默然。
雕花窗格之前,立了一名女子,身着紫服华裳,通身气质高贵典雅,沉静地犹如屋内燃得正旺的沉香。她轻轻以食指敲打窗棂,一下、一下,极认真地敲打。
她未出阁的时候,是先皇极宠爱的余安公主,先皇赐名一个“瑾”字。
自嫁入堂邑侯府之后,成为当家主母,执掌后院,人前凌厉不似此时温润。她笑了笑,“我一共敲打了二十二下。”
她仰头,向右,嘴角微微上翘,“二十二,我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这么多年。”转过身,面对秦落,道:“我有模有样地当了二十二年的公主,这感觉真的是……”
“爽炸天?”秦落接口。
“呵,一点也不。”刘瑾以手抚摸精致的窗格,缓缓道:“我极力改变命运,自以为了解一点历史,便可以控制事端,其实,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的,只有那么一丁点而已。”
秦落瞧她有些颓然,转而道:“你已经改变许多。”他笑着递过去一杯酒,“可千万不能因为刘彻下了道招娇娇进宫的圣旨,就颓废了呀……对了,娇娇什么时候进宫伴驾?”
刘瑾愁思难解,道:“十日后。”不确定地问:“你会帮我吗?帮我毁了这桩婚事!”
“老妹儿,这可是皇帝大婚,谁敢横插一脚。再说了,要不是你火急火燎把娇娇从上林苑以她老爹病得不行的名义给骗回来,刘彻也不会下手这么快。要知道,万一堂邑侯有个什么事儿,娇娇又得耽搁三年孝期……刘彻一定是急了,不然也不会当天就下旨封为婕妤。啧啧,婕妤娘娘……新鲜出炉的品级啊。”
婕妤,后宫品级仅在皇后之下,高于夫人,皇帝亲设于一日前。受封者,陈氏小女阿娇。
刘瑾淡淡道:“我二十二年心血,就因为一道圣旨白费……”
眼看她走不出历史的国除阴影,秦落心有不忍,只好再次开解:“瑾儿,别太担心了。依我看,娇娇进宫为妃并不是陈家悲剧命运的开端,如今的情形,与历史大相径庭。”
“怎么个大相径庭?”刘瑾问道。在她的观念中,委实差不离。
秦落勾起嘴角一抹笑意,慢条斯理地分析起来。堂邑侯府国除之运,无非是基于依靠窦氏随意发展势力、大长公主多次插手政治引起武皇帝不满、堂邑侯府行事张扬几点。而如今,自三年前馆陶公主离世之后,以上数条无一成立!刘瑾的担心,也就无异于杞人忧天了。
过了一会,刘瑾的神色渐渐舒展。“皇帝的旨意都已经下了,作为臣民的,也只有接受罢了。”
秦落以笑相安慰,拍拍她的肩膀,“想开点,没事的。再说,从小在你我身边长大的得意门生陈珣,这次即将杀敌凯旋,将来,堂邑侯府又多了一份有力的支持,你该开心才是。整日忧愁于国除之事,怎能安然度日呢?”
刘瑾点头称是:“果然还是你眼光更远些,也更看得开些。”又道:“既然如此,那你再给我分析分析。窦皇后的父亲,魏其侯窦婴,前月被罢黜丞相之位,赋闲在家不受皇上重视,这个月,又因至交灌夫而与太后亲兄弟田蚡相敌视,在你看来,他将会如何?历史上,为搭救灌夫,与田蚡死磕到底,又被先皇景帝摆了一道,最终免不了一个”死“字,那如今,他是当朝皇后生父,又当如何?”
秦落淡淡道:“凶多吉少。”
在初定历史中,魏其侯窦婴,为搭救被田蚡处以族诛好友灌夫,以先皇赠与他的遗诏“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恳求刘彻开恩,然,尚书却发现这道诏书在宫中并无副本,于是被套上了“伪造诏书”之罪,人言可畏,因此而死。
窦婴是窦氏如今最有声望之人,又是窦皇后之父,难道真的逃不过命,要以欺君伪诏之大罪被处死吗?
刘瑾抬头饮尽了一杯酒,想着,若是窦婴难逃此劫,那窦氏一族,又或是窦皇后,要如何自处呢?嚣张跋扈,也得有个终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