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墙根终归是一件不那么光明磊落的事情,况且洞里来往的人也不少,阿娇实在不好意思于此逗留。而那女声再次响起时,阿娇一颗小小的八卦之心略略有些膨胀。
那女子道:“今日一翁主,明日又一翁主,约摸你觉得我一个平民女子,配你不起?”
“翁主”二字十分容易引起了她的兴趣,倒要瞧瞧究竟是哪位姐妹。这个八卦,不如、、姑且、、、听他一听?
阿娇原本轻轻蹙起的眉略展了展,抵着墙听那男子答话,“不是。”声音甚低沉,甚悲凉,甚模糊。估摸着,是一个苦情的角色。阿娇心里甚至想着,可能是被那两位霸道翁主胁迫与她在们一起的,也未可知。
那女子继续道:“不是?呵,就是你答是,我也不能将你如何。你已将琴阁全权握在手中,我爹再不能动你分毫。况且,我对你,也并不比你对我多几分情意。”
“那你又为何动气?”
男子说完,又清了清嗓子,声音听起来略有些疲惫。阿娇却又是陡得一震,因为,因为,竟教她听出这个声音像是安未晞的声音。
看来,这个墙角,她听得很有水准,很有运气。
若那男子便是安未晞,那么里头的女子大约是赵姑娘,听她的声音甚清越优美,不知风姿又当如何?忆起方才远观她抚琴的种种片段,暗暗赞叹其风华倾世。
没料到安未晞竟对自己如此上心,会为她来同这等风华倾世的女子退婚。在喟叹自己红颜祸水的同时,又羞愧地埋下了头。
梁国成亲率偏低,自己也算是挺缺德地助了一把力。
不过……两位翁主?其一是自己,其二呢?
“呵……”她轻轻笑起来。
赵琴兮默了默,淡淡道:“虽然不爱你,但做你的夫人毕竟有很多好处的。”
阿娇啧啧叹了一叹,没想到赵姑娘也是个既真实又诚恳的姑娘,顿时对她又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此时,她沿着墙根已经甚猥琐地站了许久,估摸着再站一会就要惹人非议了。于是往前挪了一挪,巴巴地望着那门帘,甚至很有一种掀开帘子走进去加入他们谈话的冲动。但忍了忍,还是忍住了。
安未晞继续道:“原来你也是食人间烟火的,我以前倒是从未发觉。”
阿娇眉心微动,咦,他这么说是夸她长得有仙女味儿的意思吗?这次终于没忍住,轻轻撩起帘子的一角,小心地将眼睛凑过去。她自认为偷瞄得很有水准。
连人影都未瞧到,却听得安未晞甚警惕的声音响起——“谁!”随之而来的,是一枚不明飞行物,直直朝阿娇逼来。
在阿娇还来不及辨别这是不是一枚暗器的时候,她已经警觉地避开一大截,这是小时候躲避朝花的小飞刀躲出来的好习惯。
但她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以前躲朝花的小飞刀,胜在了解家中地形,占的是地利与人和。此番纵然她灵巧地躲避了安未晞的暗器袭击,却还是中了招,败就败在这里安了个漂亮的湖。
湖与雅间的距离不过几步,急急避退的后果便是急急地倒入湖中。
在跌入湖中的那一刻,阿娇再次想起了远在长安而影响她深远的长嫂。长嫂怎么说来着,怎么说来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阿娇不会凫水,甚至以前也没有过跌进湖里的经历。哀嚎着叫了一声“救命”,两手扑棱,喝了几口凉水,身上那件绿罗衣和披风早已湿了个透,她冷得直哆嗦。方才用以掩面的青纱贴在面上,真是连气也透不过来。
而另一厢,安未晞翩翩然撩起帘子,抱了双臂眯着眼看她,好像在踌躇救或者不救。她惊觉戴了面纱是个多么大的错误。不仅阻碍呼吸,甚至阻碍她被救。
以前看的话本子里写道一眼万年一眼万年,她还同陈珣仔细探讨琢磨过这个词的绵长意蕴。此番她同安未晞一人在水下,一人在岸边,一个呼救,一个却在犹豫救与不救,四目相对怒火中烧,方才晓得这便是那句一眼万年。
不过,终究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湖边小径上行走的人也不少,而姑娘落水又是分外惹人注目的。不多时,一彪形男子扑入水中,在阿娇还未完全沉入水中时救起了她,将她放到湖岸上。
阿娇俯身咳出了几口凉水,费力地把面纱解下,正想谢恩呢,却见那恩人瞧了她的模样,一脸垂涎地嘟了嘴唇上来亲她,阿娇猛地一推:“你干嘛啊!”踉跄着站起身,退开他老远。
那彪形男子楞了楞,和蔼地道:“别推我,别推我,把人救上来以后还得给你做人工呼吸呀。”
阿娇的脸色青了一青,怒道:“本姑娘又没晕过去你犯得着吗!”
彪形男子脸上的横肉忽的颤了颤,向阿娇比出了一个食指,颤抖着道:“你生得一副好模样,却连知恩图报的道理也不懂。但凡,但凡英雄救美人的故事里,那美人儿,美人儿是必定以身相许的……”
阿娇正想说话,却见又有一迭暗器朝男子身后飞来,来不及细想,便敏捷地避开。心中暗自感叹着,流年不利,流年十分不利。似应景的,又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而那男子自然便中了招,“哎呦”一声,摸了摸自个儿壮实的后背,骂道:“哪个敢暗算老子!”回了头朝身后望去。
只见安未晞淡淡笑着向他们走来,手上正解着身上的披风,说:“谢恩,自然是要的。几片金叶子,你就收下罢。”
阿娇瞟了一眼恩人的身后,了然,原来那些暗器是金叶子。不过,“你就收下罢”?谢恩仿佛不该这样谢的,显得不够有诚意。况且,直接送钱,就更加不够有诚意。阿娇心中嗤笑,那男子虽然长得不尽如人意,但从他身上的服饰也看得出家境不错,未必瞧得上几片金叶子。况且,他原先提出要自己以身相许,目的显见得在自己身上,想必是更加瞧不上那几片金叶子。
哪知那男子望见安未晞,眸中怒色瞬灭,换上一脸的笑意,肥肉颤颤地向他道:“金叶子,甚合我意。本来我救这位姑娘,就是为了钱。恩人两字,万不敢当,万不敢当。”他转身拿了钱,踉踉跄跄地走了。阿娇瞧着他的背影,很是纳闷。仿佛,这踉踉跄跄的形容,本该用在她身上才对吧?撇了撇嘴角,对他表示鄙夷,难道她还比不上几片金叶子吗?
太欺负人了……
阿娇恨恨地望向他,一垂目,瞧见他袖口翻出的内衬处,绣了一把银扇,她的心忽的一揪。
安未晞踱到阿娇身旁,垂眸替她解下湿透的披风,换上他的,又替她来拢湿发,薄唇紧抿着,半天也不言语。
凑得近了,阿娇也看出,他面上确有深深的疲惫之色,以及,不快。
阿娇暗暗思忖了一会,忆起方才偷听他与赵姑娘谈话确实是自己的不对,而他出于警惕把自己逼下湖也是他所料未及,终归他也不晓得偷听的人是她。若晓得是她,想必不会这样。况且对他的退婚一事,十分愧疚与感动,于是敛容诚恳地道:“对不起,我晓得不该偷窥你们,我错了,你别生我气好吧?”
安未晞眸光依旧黯黯地,“没生你气。你落水还是因为我……我们快回客栈吧,明日恐怕你要伤风了。”
阿娇直愣愣瞧着他,这眉蹙的,这眼神飘忽的,这嘴抿的,还说没生气。只好更加诚恳地道:“真是对不起,我错了,我……”
安未晞不等她说完,突然伸手拥了她,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轻声道:“我气我自己,怎么眼睁睁看他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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