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头一回来西园。
同郡的阳光温馨而纤细,铺撒在西园火红的枫林内,令安未晞感到一阵阵困意。他从睢阳到这里,一夜的奔波,马不停蹄。
秦家在各地都置办了许多房产,每一处都豪华奢靡。他曾经叹道:偌大的江湖门派,放着江湖恩怨不去管,放着江湖地位下降不在意,倒是费尽心思赚钱置房,白花花的银子赚进来转过头就烧光,何苦来事。
秦纷也不能理解他爹的源源不断的买房动力,但他仍然为赚得更多的金叶子而奋斗不止。
由苏阅阅在前方领着路,他们走过了许多楼阁亭台,踏过了几条菊花道槐花道,终于在一座名曰“落灯花”的楼前站定。
苏阅阅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安公子,就是这里了,主上已恭候多时。”
安未晞信步而行,见不远处一黑衣男子背光而立,身姿挺拔修长。他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是一张与秦纷相似却比他更苍老的脸,挂着和蔼的微笑。
正是秦纷的爹,明楼现任主人,秦落。
秦落一面笑着,一面看着安未晞从晨曦的霞光中走来,衣袂翩然,道:“未晞贤侄,多年未见,风姿越发出众了。”
安未晞拱手而笑:“承蒙秦叔叔抬爱了,秦叔叔的风采一如当年,宝刀不老。”
明楼与琴阁,曾经为争天下第一派而势不两立过,刀剑相向多年。而此时,秦落与安未晞,一个是明楼之主,一个是琴阁实际操控者,却在这里互称叔侄,互问安好。
“哈哈,当年事就不必提了,如今秦叔叔都得自称老夫了。”秦落负手而立,又道:“一个多月前,老夫托玎珰邀你来长安一聚,你之前道已经在来的路上,怎的如今仍在梁国?可叫我这把老骨头好等啊。”
安未晞愧然一笑,拱了拱手:“叫叔叔等了多日,确然是未晞的不是,未晞要给叔叔赔个罪。那日在长安城外,遇到了……一些事情。请叔叔莫要怪罪。”
一月前,长安城外,他与阿娇初见,并流连梁国,耽搁了与秦落会面之机。这类儿女情长之事,自不好与他说起。
两人棋桌前坐定,手谈几局。偶尔谈笑几句,气氛十分和谐。
秦落很是赞赏安未晞的棋艺,夸奖他道:“贤侄的棋艺可比犬子长进许多啊。”
安未晞笑望了他一眼,心道,你与秦纷也是一年多不见了,怎的知道他棋艺是如何地长进?于是便客套着说:“哪里哪里。”他又道:“秦纷已从玉门关外回来了,我们在中山国和睢阳见过几次,他可比之前稳重许多。”
秦落轻笑一声,道:“能稳重多少呢?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今晨,我已派人又将他押往巴蜀了。”
安未晞心里十分诧异他们父子俩的沟通方式,并且秦落用了“押”这样的字眼。
秦纷十六岁生辰时,收到他爹的生辰之礼,便是梁国、楚国、淮南国三个诸侯国所有秦家的生意。他自很小时候起就受到十分全面的商业培养,处理起来并不吃力。在十七岁时,由于一桩十分冒险的生意,让秦落大发雷霆,将他……安未晞想了想,也用了“押”这个字眼。
秦落派人将秦纷押到了玉门关外,硬是不让他回长安。
但其实据安未晞所知,正是这桩十分冒险的生意,却让秦家所有的产业翻了一番。
安未晞对于秦落教导儿子的方式十分怅然,因他晓得,秦纷的妹妹,那个小字玎珰的女孩,过得是怎样一个醉意人间的生活。
与妹妹玎珰相较,秦纷被寄予厚望,日后不仅需世袭侯爷的爵位,还会继任明楼主人的身份,并且,理所当然的,拥有秦家大部产业。
玉门关外的生活,与他在长安养尊处优的日子有如炼狱比之天堂。在那段日子里,安未晞经常听琴兮提起,秦纷又偷偷从玉门关外溜回来了。几天后,必然又会听说,秦纷又被他们抓回去了……
当然,更加香艳的说法是,秦大公子为了再见一个女子,才多次出逃。却是哪家姑娘,便不得而知。
如此如此过了一年,当安未晞在中山国再见秦纷时,确然觉得比之十七岁的他,要成熟得多。而此番,尽管秦纷在安未晞眼里几乎熟透了,他依旧被秦落“押”到了巴蜀蛮荒之地。
安未晞略略回忆一番,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恐怕此事,也与今日相会有关了。
果然,不过落下一子的时间,秦落又道:“贤侄,今日老夫找你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你与犬子的那桩交易。”
安未晞将手中的棋子转了一转,道:“叔叔怎么看?”
“老夫不同意。”
秦落是个老匹夫中的佼佼者,他说不同意,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安未晞冷厉的神色一闪而过,又笑道:“为何?这是明楼与琴阁难得统一的一个敌人,没有理由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却希望秦落再好好考虑。
秦落道:“少年郎,终究太过血气方刚。明楼这几年的江湖声望已经大大下降,不欲牵扯你与他们的纠葛。老夫曾许诺犬子,若他干出些成绩,便让他提前即位,才让他又冲动起来。而贤侄你,老夫也要规劝一句,莫要逆天而为。”
天?他们也配?
安未晞没有说话。
而秦落放下棋子,继续道:“未然……他的身体如何了?”
安未晞朝他摇了摇头,道:“大哥近日,连觉也困不好了。这都是……”
秦落阻止了他将要说的话,深深蹙眉道:“老夫总觉得,事情不像你们想的这样,恐怕另有隐情。”
安未晞正欲说话,却从窗外瞟见他的随身侍从匆匆赶来。若不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恐怕他不会擅进“落灯花”。看来是遇到了麻烦。
这厢,他与明楼的合作也算谈崩了,毕竟秦落才是明楼之主,他与秦纷谈得再好,人家现在不是被贬到巴蜀了么。终究做不得数了。
于是最后只与秦落客套几句,便悻悻地起身离开。
他的贴身侍从,观影,一见安未晞出来,便附耳道:“公子,陈姑娘出事了。”又絮絮地将所探之事一一相报。
安未晞蹙眉道:“查到是何人所为了吗?”
观影在他耳边报了那人的身份,安未晞又道:“恐怕这只是表面,你替我再去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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