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除了王太后,所有人向刘彻下跪请安。
刘彻微微躬身,向自己的母后行了个常礼,而后转身,向众人道:“平身罢。”
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到陈娇身上,那人跪在中山王刘胜侧后,一张脸被白绫覆盖了小半,却仍旧难掩其美貌。一别三年,更觉惊艳。只是她,确实瘦了许多。想必在中山国的日子,不会好过。
想到前世,阿娇曾经也嚷嚷着要瘦,但是由于平日里过得实在太滋润,即使因为卫子夫,也没少跟他吵闹和生气,却不足以气得连饭也吃不下,更是从未瘦到如今这副模样。刘彻微微勾起嘴角,想不到,她略略再瘦一些,果然极美。
只是再美又如何?她坐在旁的男人身侧,将是一国的王后。与他刘彻,又有何干系呢?
平阳公主刘娉重新落座之后,在王太后的耳边不知悄悄说了什么俏皮话,两人呵呵笑着。然而殿中的其他三位主子,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尴尬得很。
刘彻自饮了半杯茶,想道,他该如何称呼陈娇呢?一句弟妹……?这么一想,他已被自己气得不轻,就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这时,外头的小黄门弓着身子进来,跪下道:“殿外有一人求见中山王殿下,说是在长安的别居出了事端。”
刘胜向皇帝与太后告了退,自出去了。
王太后坐在上首,向皇帝刘彻道:“彻儿,哀家听说,今儿个你早朝的时候,又有一位大臣,催促你立后,已被你拒绝?”
刘彻“嗯”了一声,继而道:“朕的后宫,岂能由他人加以置喙?前太子妃窦绾,虽是先太后窦氏族人,但其德行有亏,不堪皇后之任。其余人,也只是些无为之辈。”
平阳公主刘娉听着这话,不禁有些蠢蠢欲动,她的平阳侯府上,曾经豢养了好一批貌美歌姬和舞姬,正是为了皇兄纳新而备下的。只是三年前,在当今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已经拒绝纳宠而已。那么,谁才是皇兄真正心仪之人?刘娉美目流转,最终把目光定格在陈娇身上。想起数年前,未央宫中曾有传闻,先长公主遇刺身亡那夜的晚宴,原是先皇为了替互相有情的太子和堂邑翁主赐婚而设的。只是不成想,先长公主临终前,将堂邑翁主许配给那时还未封王的中山王殿下,且央了窦太后赐婚,由是将一桩姻缘生生拆散。
想那皇兄刘彻,如今登基两月,诸事得宜,只是迟迟不肯立一个皇后。曾经做了十一年正宫太子妃的窦绾,在夫君称帝后,本打算入住新居椒房殿,却被其一道圣旨,封为了窦夫人。未央宫之中,曾经在她之下的周氏孺人,因生育了大皇子,同样被封为夫人,如今与窦绾平起平坐,且,因母以子贵的缘故,风头还要更盛一些。
何其悲哀,何其难堪。窦绾嫁入皇家多年,自是不甘于此境,私底下多次命人向皇帝上奏,洋洋洒洒数百字,无不外乎几个字,立窦绾为皇后,事不宜迟!
只是无论他们提多少次,皆被刘彻随口揭过。
平阳公主刘娉正兀自想着,忽而见中山王殿下刘胜再次入殿,向皇帝与太后行了一礼,道是宫外别居急事相扰,只得出宫一趟。如此一来,太后再没有出言留他的道理,任他自去了。而当刘胜提出要带着自己的未来王后一道走的时候,刘娉却亲热地将阿娇挽过,道:“咱们姐妹三年未见,自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讲,你自出宫,宫宴前回来,我定将她以原来样儿奉还于你,一根头发丝儿也不少的。”
刘胜笑了笑,便走了。临走前对刘娉叮嘱许久,却只是来来回回四个字——“好生照顾”。
之后,刘娉以服侍母后午睡为由,拉着王太后便入了内殿。一时间,正殿只剩下刘彻与陈娇两人。场面尴尬得紧。
陈娇不知刘娉会给她来这么一手儿,实在是招架不住,她的眼上覆着白绫,蒙地紧实,半点光也看不到,自不必说见到刘彻,这下心中没底,便不由得慌张起来。
而刘彻向近身内监杨得意使了个眼色,命他领着一拨人悄悄退下,以免密话外传。而,王太后身边的奴才宫婢们,自然也是口风极紧的,此举,不过为了安心。
空旷的宫室中,刘彻的声音显得低沉且好听,很有磁性,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三年前,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就跟着阿胜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踩着步子靠近,来到陈娇面前,脚步顿了顿,两人只隔了一张案几。
陈娇答道:“那时,外祖母担心她不在以后,别人加害于我。所以,临时做出决定,替我提前行了及笄之礼,再命人送我到中山国。”
此时,刘彻没有说话,心中却绝没有面上那样平静。其实,他当年面对陈娇突然的离开,难以接受,并且心存芥蒂,总以为陈娇又起了决绝的心思,心中恼怒了许久。他收到了陈娇要求杨得意转交的木兰匣子,里头放的,是一对精巧的和田白玉杯,与红鸾玉璧……当时,刘彻便以为,两人此生再次缘尽,绝无转圜。没想到这一年,诸侯来朝,她还未嫁,而自己,已君临天下。
听说,中山王殿下与未来王妃的成婚之日,乃是六月初八。回朝之后,便是大婚在即。那么刘彻,便只好把这次诸侯来朝的机会,视作唯一。
刘彻默了一会,在她对面席地而坐,问道:“阿娇,你还……还爱我吗?”
陈娇甚至感到这一瞬,忘记了呼吸,静了静,违心道:“三年了,时间冲淡了许多事,也包括,当年的感情。那些只不过是……”
刘彻打断道:“是吗?”他的右手捏上陈娇的下巴,继而,轻轻抬起来,引来陈娇秀眉微蹙,并且别开脸去,他再问:“阿娇,欺君之罪,你说朕该怎么罚你?”陈娇挣脱不过,又明显感受到双眼被缚住的悲哀,心里既羞且急,一时手足无措。
刘彻见了,没来由地一阵心动,呼吸一滞,低头吻上她的唇。生涩的吻技,一如当年,毫无进益。想来,与刘胜的亲密,也不过是发乎情,止乎礼,两人还没有做出越矩的行为。他轻笑,这很好。他的女人,旁人自然碰不得。纵是亲兄弟又如何?这声弟妹,他实在是叫不出口!
怀里的女人,是他双生双世的挚爱,如何肯轻易放手?!别说是先太后一道懿旨,就算天下人皆反对,又能将他刘彻如何?
这般想着,便不由自主加深了吻。两人唇齿交缠,愈加浓烈。陈娇始终躲闪逃避,紧咬银牙,不让刘彻更进一步。刘彻圈住她的脖子,压向自己,将吻蔓延至她的耳畔,怒道:“张嘴!”说着,霸道地咬上她的耳垂。
陈娇吃痛,更加躲闪不及,只是拼不过刘彻力大,委屈地受着。她是极少示弱的人,就连在刘彻面前,也是如此。可从前是刘彻心甘情愿地在她面前敛下所有戾气与傲气,但今日,三年后再见,却不由忘情相吻,更是少见的现出平日威严霸道之容。这一点,令陈娇十分抵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