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自五年前初得到这支玉笛始,便爱若珍宝,私底下练习不下数百数千次,为的就是将来有一日,好拿来救命。如今,可算真正派上了用场,一时激动而得意。
薄未晞目不转睛望着她唇边的玉笛,讶异地发现玉笛由通透晶莹的绿色变成淋漓血红……
它的调子也不再清丽婉转如小泉细流,渐渐蒙上缥缈隐秘的杀机,诡异得如同咒语轻吟。方才还沉迷于曲中的众人好不容易回了魂魄,却又被压抑的笛音震得心头砰砰作响。所有人都能感知到,他们即将迎来危险……
这时想逃,已经晚了。
刘陵的唇边浮上淡淡的笑意,极美,却森然。此处正是荒郊野外,谅你们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十里长林。
“嗷!”
“嗷!”
“嗷呜……”
不断有野兽嚎叫的声音传入耳朵,听得人毛骨悚然。但每个人都感到腿脚有千斤重,一步也踏不出去,腿软……
这是害怕,是逼入人心里面最深刻的恐惧感。
心理防线弱些的,开始哭嚎,开始慌乱,开始逼急了眼睛。这一切,预示着本次刺杀的告败,而之后,无疑是刘陵一派的反击。
起初,听到刘陵吹起玉笛,刘胜是满满的疑惑。而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是以音御兽!
从前只听闻黯息派有个女儿,生来与野兽为伍,被家族视为不祥,遗弃于幼时。而后世人方知晓她御兽天资,与生俱来,一时引为奇谈。而那位顾氏小女后来更是被黯息派尊为女掌门,执掌黯息派百年基业,女主江湖……但他从不知道连淮南翁主刘陵也有此绝技!这首以笛为奏的曲子,前半段摄人心魄,后半段邀众兽群起而相攻!
刘胜不免慌乱,他与金庭所立之处,是比众人更高的旷地,视线极开阔。此时,已经可以清楚的望见,这墨绿的林中,穿插着不明何物的铁黑色……
“啊!”
金庭是第一个看分明的,几乎也是同时,他在被曲子摄住的魂中生生惊醒!下意识地紧紧拉住自家王爷的臂膀,飞身而起!
绝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刘胜被金庭忽然运起的轻功连带着狼狈冲向密林出口,却被各处不断涌出的各色野兽堵住所有小径!
金庭是自小保护在他身边的人,生得威武高大,曾是羽林军出身,胆色过人。能令他只遥遥望见一眼便唬成这副模样的物种,不知为何?忽然,他脑中轻轻浮出了一个头绪,蛇!是的,金庭平生不怕豺狼虎豹,唯恐一个蛇种。
正好这时,刘胜偏头一望……
那是铁黑色的巨型大蟒,环形躯体,颜色可怖。
长长的蛇身,望不见尾。
由于体积庞大,鳞片也能瞧得分明。
扁扁的蛇脑袋上,是一双通红的眼睛。昭示着,它的愤怒!
刘陵望见这一幕的时候,已然傻了。脸色瞬时吓得惨白,嘴唇颤抖,握在指尖的血色玉笛“叮咚”一声掉落在林地上。她知道此曲必然引来森林众兽,但她不曾料到的是,在这座深林中,首先被她唤来的,是一个蛇阵!
一介小女子,更遑论娇生惯养的王室翁主,自是从未见过此等大场面。呆呆地立在那里,初时对刘胜的愤怒与仇恨变成无措和恐慌……
薄未晞重伤倒地,倚靠在一旁,勉强撑着没有晕过去。他的身边,渐渐围过来一些体型较小的蛇,青色的躯体,尖利的蛇齿,和张力极大的蛇口!
“你继续吹!”薄未晞使劲朝她喊道:“现在你将他们引来,又毫无作为,他们如何知道,咱们是敌是友!你若不继续,这里所有人,都将成为那条巨蟒,腹中之物!”
“刘陵!”
“你必须吹下去!”
刘陵听见薄未晞的话,仍楞了片刻,直到她看见一条黑黄相间的花蛇已盘在她脚边吐着信子……这场面,令她恐惧得直欲作呕,泪水逼在眼眶里,一咬牙,从花蛇旁拾起了玉笛,曲调缓缓流出。
前半段,摄取众生心魄,无论是兽是人。
后半段……她的目光搜寻着刘胜的身影,而后锁定,直直地怒视!
众兽听令,快速地移动身躯,逼近!
方才盘在她脚边的小花蛇是受了蛊惑最重的,移动幅度极迅速,不一会已来到刘胜与金庭眼前。
金庭吓得两腿瑟瑟发抖,以求救的目光望着刘胜,不停地喊着:“王爷,王爷,怎么办?我最怕蛇!这里都是有毒的蛇!王爷!它过来了,它们过来了,太多了,太多蛇了……”
刘胜的神色中,也是难以掩饰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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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音袅袅,越过深林。
大约也是在这时,一辆不起眼的小型马车驶进了长安城。
车内的女子,面上罩了粉蓝色的轻纱,瞧不清她容貌。只余一双凤目露在外头,说不尽的风流妩媚。而眉间那一点朱砂,更添其色。
此时,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正是出自于她。
“鸟儿,你今天太活泼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坐在她身旁的小丫鬟逗弄了一会她怀中的小灵狐,笑道:“小姐,这春日里三月的天儿,连我们家鸟儿也蠢蠢欲动了不成?”
原来她们口中唤的“鸟儿”,不是别的什么,正是这位小姐正抱着的一只小小灵狐。
灵狐通体雪白,额际两抹棕毛,生得玉雪可爱,惹人生怜。此时,它举了举两只前爪,憨态可掬的模样引来小丫鬟的娇笑声连连:“小姐,小姐,它方才还伸了个懒腰。”
“嗯,玩累了,也该困了。”
女子掀开车帘,去瞧外面的天色,“起风了,天也暗下来了。”
一瞥眼,她见到今日长安街上的禽类躁动不安,鸡飞狗跳,情况有异不似寻常。
“小姐,你听,这是从哪里传来的曲乐之音?长安城果然是大汉都城,繁华无限,连寻常街上也能听见这等热闹的笛音。”
听到小丫鬟这么说,女子凝神听起来,不一会,眉心微微蹙起。
是刘陵吧?
这是她吹的笛音,涸心咒,后半段。
记得五年前,两人有缘相识,自己便传授了这曲笛音,并送给她,来自顾家唯一的信物,玉笛。
大约那时,是从未想过回顾家的念头吧。没有了娘亲留给她的玉笛,只觉得轻松,好似已经摆脱顾氏弃女的身份一样。
刘陵是她认识的第一个外人,似乎是甩开一个烫手山芋一般,将玉笛丢向了她。
只是五年之后,顾川仪,才意识到,原来对于俗世中人,这是件多么强大的器物,令众兽听命于音,听命于掌笛人!
刘陵此时吹奏的涸心咒,杀机毕露。令自小熟习音律的她,嗅出阴谋的意味。于是,不假思索地,她兀自取过一把寻常的筝,静静弹奏起来……
不知远处是谁?不知此时众兽所向是何人?
无论如何,只愿能救下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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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喜欢管狗叫猴子,管狐狸叫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