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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长安不安

书名:卧听未央曲 作者:未年殇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2
    长安的空气并不比睢阳的清新几分,却让阿娇倍感亲切。
    马车已过渭水河畔,阿娇柔声道:“垂星,你陪我们赶了这好几日的路,也十分辛苦。如今到了长安,何不留在我侯府歇几日再走?”
    月垂星浅浅笑着摇了摇头,“翁主,奴婢不过是个兰庄的管家,一切但听主子的吩咐行事。主子另有其他吩咐命我去办,也不好在长安久留。”
    阿娇思忖着,原以为此番月垂星送自己回长安乃是其自个儿的主意,怕她在路上再遇上个把刺客,没成想竟还是领的刘彻的命令。自阿娇拒绝刘彻之后,终日惴惴,须知拒爱这一回事,办得好了则两人成兄妹抑或朋友,办得不好,便只能成为冤家。似刘彻这般权大气粗的,也只有他欺负别人的道理,万没有别人欺负到他头上的。若真因此事同他结了梁子,委实不大好办。这个责任,担的不是她陈娇一人,而是整个堂邑侯府。
    她真正忧心的是,据秦菡所告之的历史,刘彻终会对堂邑侯府不利。若她再似从前一般,莽莽撞撞地同刘彻相处,则侯府的末日,恐怕要提前到来。
    撩起车帘,阿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一望,院门高挂的一副牌匾上,镂得四个圆转字划的篆书,堂邑侯府。有几个眼尖的家仆认出是自家的翁主回府,兴冲冲地上前来搬主子的行李。
    ——这厢,阿娇与月垂星道完别,下了马车,进府的同时向朝露吩咐道:“准备进宫事宜。”
    ——另一厢,月垂星目送着陈娇走远,转头对马车夫吩咐道:“去三里飘香楼。”
    马车“咕噜咕噜”地缓缓前进,月垂星刚要放下车帘,一位年轻的蓝衣男子引起她的注意。那位男子驰黑马而行,辰时的阳光打在他脸上,端的是器宇轩昂。月垂星摇了摇头,她恍惚然想起,阿泉若不是在一年前的火灾中毁了容,他也是一位美男子。他曾经爱穿蓝色的袍子,阳光打在他身上的时候,会浅浅地笑,美如谪仙。只是,为了表示对刘彻和对澄音楼的忠心,为了完全为刘彻所用,再好看的容貌,也留不得。如今,他只着黑衣,被毁了的容貌有时用人皮面具掩着,有时则戴上黑纱。古人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视线再次落到那位男子的身上,他也正瞧着自己。可能正处于变声期的关系,他的嗓音嘶哑并不好听,他唤的是:“阿姐!”月垂星晃了晃神,才明白这一声阿姐,唤的不是自个儿,乃是方才踏进侯府大门的陈娇。她又笑着摇了摇头,将车帘放下。人,总要向前看的。与其被多余的情感束缚头脑,还不如被琐事缠身。
    ……
    阿娇一回头便瞧见了月余未见的胞弟陈珣,她本以为只身前去梁国把他甩在侯府,会招致他的不满受到他的抱怨,会被要求给他一个合理的补偿……可这些统统没有。陈珣向她展现了一个高门侯府的公子自傲的形象,轻飘飘地道了一句:“你回来了啊。”然后便朝他自己的院子走去。
    阿娇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惊觉自己的弟弟已经自立到了一个鬼斧神工的地步,再也不稀罕粘着自己了。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便疾步向前,拦住他的去路,怀疑地道:“你好奇怪,你怎么……”
    陈珣推开阿娇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我哪里奇怪了?”
    “你竟然没有怪我独自去梁国而丢你在长安,我回来之后你竟然没有表现出对我在梁国遇到的事情的一丁点兴趣。你太奇怪了!”阿娇向他比出一个食指,以此加重语气。突然又道,“还有,这件衣服皱巴巴的,与你平日注重仪容的性子相较,也挺奇怪的。”
    陈珣不动神色地理了理他皱巴巴的衣服,敛容道:“第一,我对你在梁国的事情并非不感兴趣,而是我已经了解清楚了,玎珰比你早回来两日,她都告诉我了;第二,我这件衣服皱巴巴的,乃是因为途径青楼,被那些姑娘给我折腾成这般模样;第三,你多日流连睢阳,不知道长安如今并不安宁,我顺便警醒你一句,如果你要进宫的话,离太子宫远一些,那儿最近闹鬼。”
    阿娇“呃?”了一声,道:“可是我正要去太子宫。前几日向表哥拒了爱,没准儿他生了我的气,我得向他送个礼弥补弥补。”
    陈珣道:“那就不必去了,太子还没回宫。”说完,留下狐疑的阿娇,进入了自己的院子。
    阿娇心道,刘彻比她早一日出发,且是御马而行,而她乘的则是马车,绝没有比刘彻早到的理由。只是既然如此,送礼之事也只好缓它一缓。
    她在陈珣的院中找了张石凳子坐下,等陈珣出来时,已换了一身衣裳,虽然,仍旧是蓝衣。他在阿娇身旁坐下,向她道:“近日长安实在不太安宁。”
    原来,自阿娇离开一月之后,窦太子妃便小产,宫里翻云覆雨地折腾了一整天。
    五日之后,太子离宫。卫长使也没能保住她的孩子,宫里又是翻云覆雨地折腾一整天。
    太子宫中,接连没了两个未出世的皇孙。王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做出表率,带领整个未央宫为皇孙祈福,并亲自册徐孺人为良娣,以慰她抚育皇长孙的辛劳。
    祈福当夜,徐孺人便着了梦魇,据说是病逝的先薄太子妃入了她的梦,扰她安眠。同时,小月的窦太子妃宫中的奴婢甚至声称,见到了已故薄妃的香魂。
    于是,太子宫中闹鬼一事,被放肆宣扬。又是半月之后,临江王刘荣入长安。
    陈珣同阿娇讲了事情始末,思索了一会,道:“你说……为什么最近宫里那么不安宁呢?”
    阿娇也装模作样思索了一会,道:“你说……会不会是我不在长安的缘故?”
    陈珣倜傥地笑了笑,道:“是啊,是啊。”他又一派庄重地道:“母亲这几日都在长乐宫住着,照顾外祖母。父亲照例在洛阳别庄养病。长嫂不知怎的,与兄长和孩子们一道回了封地。所以你若不回来,这么大的堂邑侯府,正经主子只有我和二哥两个人。二哥受了情伤,终日在自己的院子里借酒浇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哦,这个你是知道的。”
    阿娇深深地锁了眉,道:“其实,堂邑侯府,也不比太子宫安宁多少。”她又想起自己被刘彻害得难以生育,却要担心拒绝刘彻之后他的心情如何。以及在自己惆怅的同时,还要费心思量怎样弥补他的惆怅。一时间,语气中也多了几份感伤。
    陈珣看阿娇正发着呆,他不动声色地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饶有兴趣地问道:“从前,你若遭遇不心仪的男子相追求,都是央我替你拒绝的。怎么,如今你也学会”拒绝“这门学问了?而且还是面对大汉当朝太子。”
    阿娇略一琢磨,并不打算将刘彻害她的事情相告知,她打算将这事埋在心里,只当做吃个哑巴亏,另一方面刘彻自然也不会将这事宣扬开去,便道:“是因为,我知道按照历史,我与太子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陈珣登时冷了一张脸,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在一家酒楼,我把玎珰给灌醉了。趁她神智不很清楚的时候,向她套了话。”阿娇诚恳地道,“这段真实的历史确实很残酷。我知道,你们将我瞒着,也是为我好,希望我能无忧无虑地继续我的生活。但是我实在不想被你们瞒下去了……”
    陈珣沉默了一会,喃喃道:“你把玎珰灌醉了?”
    “嗯。”阿娇点点头,“虽然她酒量不错,可是酒量再好,也有喝醉的时候嘛。她空腹喝了五六瓶酒,怎么能不醉呢?”
    陈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眸道:“我不怪你,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长嫂。有些事情,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阿娇听到“有些事情你早晚都会知道的”之后,兴奋地起身,握住陈珣的手,激动道:“珣儿,我已经准备好知道那些事情了,所有的事情!”说着扯了陈珣的衣袖直达一座荒园。
    这座园子,虽然处在堂邑侯府之内,却因其破败不堪,鲜有人至。占地不大,随处可见零落的蜘蛛网和各色昆虫。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它是被主人遗弃的破园子。
    而只有侯府的正经主子才知道,它真正的地位。
    陈珣望见阿娇要带他来的地方是这个园子之后,便径自甩了衣袖往回走。“珣儿,珣儿,”他把阿娇急哭了,“如果我今日没有机会知道那些历史,那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为什么你们可以知道,我却不可以?这样不公平!”
    陈珣一脸无奈的样子,“好吧,我带你去。”阿娇破涕为笑。
    两人肩并着肩地走进了荒园内一处破败的房子。
    阿娇和陈珣各自推开一边门,房内浑浊的空气让两人深深蹙起了眉。阿娇从没有被允许进过这里,她向四周望了望,这间房的布局,类似书房。立着十几个书架,上面放满了竹简。陈珣带她走到第九个书架旁,从第五卷和第六卷竹简间抽出了一个以纸制成的本子。
    陈珣掸了掸灰,问道:“你想知道谁的命运?”阿娇凑过去翻了几页,上面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
    陈珣道:“简体字。天下只有五人看得懂,秦叔叔、长嫂、我、秦纷、秦菡。”
    阿娇气愤地咬咬牙,“长嫂既然教了你,为什么不顺便把我也教会呢?”
    “你要学的已经够多了,你最特别了。”陈珣调侃道,“说吧,想知道谁的命运?”
    阿娇朝他笑一笑,思索了一会儿,她不想被所知的历史羁绊手脚,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找心理平衡。若她似长嫂一般了解许多人的命运,到时候只会畏首畏尾。于是便报了几个如今她最有兴趣了解的人。
    听了之后,陈珣笑道:“算你知趣。”
    【薄氏,汉景帝刘启的太子妃和第一任皇后,是刘启祖母薄太后的族人。自薄太皇太后病逝之后,因无子无宠而被废,后于冷宫病逝。】(先薄太子妃)
    【刘荣,汉景帝刘启和栗姬之长子,以立长的原则被册为太子。而后因栗姬失宠被废,为临江王。因侵占宗庙地修建宫室犯罪,受审责训过严,后在狱中自杀。】(今临江王)
    【窦绾,刘胜王妃,是刘胜祖母窦太后的族人。】(今刘彻太子妃)
    阿娇静静地听完这些人的命运,喟叹道:“与实际的状况大相径庭啊。”
    陈珣点点头。
    在原本的历史中,薄氏至少还当了几年皇后,可在现世,她在任太子妃仅两年,就已因病而逝。不过合拍的是,同样的无子无宠。
    现世临江王刘荣幼时,由于其母栗姬涉嫌谋害太子妃薄氏被景帝打入冷宫,而刘荣亦从未被立为太子。因薄氏病逝,栗姬失宠之后,王孺人因得太子刘启宠爱而被立为太子妃,其子刘彻,因母得荣,在刘启登基为帝之后,以七岁稚龄即被立为太子。
    陈珣将这本书又放回原来的位置,两人心满意足地出了园子。
    阿娇沉默了一会,道:“太子宫中闹鬼一事,定是人为。她想借这件事,令众人想起十几年前的旧事,扳倒谁?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你说是不是?珣儿,珣儿……”
    陈珣径自出神,恍然道:“噢。这些宫中秘闻,我不感兴趣,劝你也别瞎掺和。他们想扳倒谁,跟我们堂邑侯府都没有干系。你有闲工夫的话,不妨好好想一想,你的夫婿人选。”
    阿娇撇了撇嘴,“好吧。”
    她自然知道,如今放在她眼前,头等大事,便是挑她的夫婿。只是,她最想嫁的人,秦纷,决计是嫁不成了。她不能嫁给秦纷。因他只能娶一人为妻子,而自己,恰好不能生育。若不顾一切地嫁给他,岂不是,要秦家绝后吗?
    既然早知道,她到时候会因无子而被休,还不如一开始就嫁给别人。除了刘彻,除了秦纷,她就不信找不到能与她相配的男子。不过这件事,她现在真的不想提。所以她尽量把注意力放到别的事情上去,放到太子宫闹鬼的事情上去,然后告诉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的夫君,一定会在某一个出其不意的时刻跳出来,准备了八抬大轿迎娶她。
    阿娇抬眸道:“我……多日不见外祖母,甚为思念,想去长乐宫住几日。”
    陈珣默了默,然后道:“那好吧。”他勉强笑了笑,道:“侯府空得人发慌。你车马劳顿了好几日,今夜便歇在家里可好?”
    “好。”
    陈珣又道:“我还有些琐事去了一了,你今日最好在家呆着哪儿也别去,可好?不然我真要生气了。”
    “好。”阿娇笑道:“怎么不让我同你一道去?难道是去会你的情郎?”
    陈珣干干笑着,“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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