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之月,独树翘寒色,闲云澹落晖。
此时,汉王宫外,刘彻方下了马车。他看了一眼车内之人,转头对一名大晴天戴着斗笠的黑衣车夫道:“你送她到鹤酆别馆住几天,得了空我便会过来。”
鹤酆别馆,是刘彻在长安城内一处别院,清新雅致,平时只是空置着。
那名车夫透过黑色面纱发出一声沙哑的“是”,并使劲地点了点头。刘彻又向他交代了一些话,不时偏过头轻咳几声。之后,他转身离去。
在他将踏入宫门的时候,从马车上跃下一名身量娇小的女子,她似穿不惯这类华服长裙,疾走了几步便被自己的裙角绊了一绊,幸而被黑衣车夫及时扶起。那女子偏头朝车夫俏丽一笑:“谢谢你,阿泉哥哥。”就提起裙边向刘彻奔去。
刘彻听见声响,转回头,轻声道:“川仪。”
被唤作川仪的女子走到他面前,蹙着眉,难过地道:“我才刚认识你,不想这么快与你就分开。我追上来,只是想再问你一次,你会不会像我爹娘一样把我丢进山里自生自灭?”
“不会的,”刘彻望着她澄澈的眸子,答道,“你不适合入宫,鹤酆别馆才是你最好的去处。”
川仪有些忧伤,瘪了瘪嘴,道:“那好,我听你的。”她依依地转过身,准备上马车,瞟见堂邑侯府的马车缓缓驶过,抿了抿唇,垂下头抱过了她的小白狐。
“吁——”朝雪坐在堂邑侯府的马车外头,赶巧瞧见皇太子回宫,请示了翁主之后,便匆匆叫停了马车。
马车正停在汉王宫外,阿娇纵身跃下,整了整逶迤及地的长裙,疑惑地望了一眼方离去的陌生女子,便朝刘彻走去。
这是川仪第一次见到阿娇。
她从马车上跃下,身着一身红色罗裙,夕阳余晖的光线洒在她面上、衣上,映得她光彩照人。随手整理了自己的衣裙,动作简单却流露出无与伦比的贵气,这就是高门大户才能培养出来的世家女子,教她这个深山里出来的女子自惭形秽得紧。
虽然她现在着了一身华丽柔软的蓝色罗裙,不失风貌,虽然她也曾有一个相当高贵的身份,锦衣玉食,但在陈娇面前,除了自卑,还是自卑。
听说她极爱兰花,只是在川仪看来,她更像一朵牡丹,大气华贵。
又望了她一眼,心思转了几瞬,川仪再次低下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小白狐,她抬头的时候,笑得很是牵强,道:“阿泉哥哥,我们走吧。”
长安这个地方,也是她第一次来。沿途所见,无不让她由衷赞叹大汉的无限繁华,这是她所陌生的另一个世界……
天边,云海连绵起伏,或潇洒,或缱绻,或婉约,或飘逸,雾霭迷离——
阿娇踩着夕阳最后的璀璨,追上刘彻的脚步,脆生生的唤他:“表哥。”
刘彻提步走进汉王宫,好似没有听到。
“表哥?”阿娇再次唤道。
刘彻提起的脚步没有丝毫滞缓,向太子宫的方向走去……
阿娇自觉被表哥冷落,愣在原地不自觉地扯着衣袖上的小红绳,“难道表哥果然生了我的气?”
不好了,不好了,这下可糟了!
——【2】
是夜,未央宫晚宴。
因两日前,王皇后花重金请了大汉最有名的方士寻潸然,测了太子宫风水。寻潸然方士测得,太子宫并未有鬼神作祟,乃是宫中女子太多,阴气过重才导致皇孙难保。是以,王皇后遣散了一批宫女出宫,又重作了一些人事安排,此事方可消停,宫中人心大安。
阿娇听闻后,对其母馆陶长公主感叹道:“为何此事如此好打发?”
刘嫖言:“权威的话,总是十分容易教人相信的,因为他们有威信。前有名动天下的方士说一,后有母仪天下的皇后说二,这事儿再不消停也得消停了。”
于是阿娇点头称是。
未央宫今夜的宴会,虽说是个便宴,但由大汉顶顶尊贵的皇帝举行,终究得讲一讲排场。而太子离宫一月有余,将将赶上这个宴会,可巧可巧。另外,阿娇也听说,进驻长安的临江王刘荣昨夜悄然离京……
看来,朝中格局,又将颇有微动。
但阿娇是个世家小女,不懂前朝之事,如今她最最关心,便是与皇太子刘彻的重修旧好问题。是以刘彻一身玄袍落座之后,她就精神抖擞地朝他粲然一笑,尽管太子高傲得紧,连个眼尾都没有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