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秦菡立在琉璃居窗前,遥遥便听见了凄凄唢呐声。大把雪白的冥纸向阴沉的天空抛去,而后以凋零的姿态落下。
她右手握了一把精巧的银扇,将将贴在胸前。眼神以那口乌木大棺材为焦点,闲闲散开,堂邑侯府众人,上至老侯爷,下至小仆从,纷纷为长公主送行,只是除了陈家的小女儿阿娇。
秦菡淡淡开口问道:“堂邑翁主,难道仍旧昏迷着?”
青面答:“晕过去三天三夜,也不见醒。”
秦菡以手中的银扇敲了敲窗棂,秀眉紧锁,再问:“可查到,是因了什么缘故?”
“不曾。”青面垂头道:“明楼的情报愈来愈少,其在汉王宫的耳目更是寥寥。若小姐想确切了解一番,只有吩咐恒烨派……”
秦菡立即拒绝,“爹爹已经严词勒令,不许我与笙歌交往过密,恒烨之事,更是不能插手太多。以后你和獠牙,也不能动不动地就借用恒烨之手做这做那。”
青面躬身称是,又道:“不过堂邑翁主昏迷与否,总归与咱们小姐关系不大。倒是小姐的婚事,如今因长公主……却要延后了……”
秦菡还欲说什么,却听得“吱咦”一声,秦纷进了门,今日,他已将自己修整得人模人样,全不似个受了情伤的,凉凉道:“延后便延后罢,依我看,这门亲事,还有待考虑。”
秦菡急道,“到如今你还考虑什么?生辰八字都交换了,爹娘已答应了,堂邑侯府的聘礼也收了,你又待考虑什么?早干嘛去了?”
秦纷心内苦笑,“前时,我自顾不暇。”他命青面獠牙二人退下,而后直截了当地道:“劝你与陈珣悔婚。”他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抿了抿,半晌,见秦菡不吱声,又道:“至于原因,之前我已与你谈过,你不必装作不明白。”
秦菡转身,将银扇“啪”地一下收起,置于茶几之上,道:“既然你要谈,那我们便正正经经地谈一回,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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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陶长公主身葬处,乃渭河以北,长安以东,于霸陵长久地相伴其父皇文帝。
霸陵本因山而建,不复起坟。刘彻视线所及,是连绵不绝的山岭与蒙蒙云雾。他是大汉太子,却不必亲自来向馆陶公主送行,今日匆匆赶来,却是为寻阿娇。
她昏迷三日,于今晨才将将转醒。未曾来得及召个太医令瞧瞧,她已独自御马出了长安城。待窦太后知晓,赶紧吩咐侍卫跟上,却早已找不见。刘彻在太子宫听杨得意如此禀报,放心不下,便亲自来寻。
堂邑侯府的人于半个时辰之前离开,刘彻轻易望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陈娇背对着他,身着素色孝服,乌发微揽,身形单薄,牵了一匹白马。
刘彻默不作声地下了马,站到她身旁。阿娇抬头淡然望了一眼,喃喃道:“太子……”
刘彻心内只有苦笑,他微微揽了阿娇,道:“我陪你。”
两人回宫时,惯常地乘了同匹马。阿娇坐在刘彻身前,一声不吭。
刘彻望了望她憔悴的侧脸,开口问道:“你前几日是误吃了什么?太医令说,是中毒的症状。”
阿娇略略回忆一番,心中已存了疑惑,又想起刚醒转时,在内殿跪了两个时辰的窦绾。她微低头,沉声道:“那几日,我吃的东西杂,约莫是误食了几种不可同食之物,这才致毒。”
刘彻握住她的手,“你总是混吃,以后可得好好改改了。”
“嗯。”阿娇轻声道:“谢表哥关心。”她的声音几乎吹散在风里:“阿娇知道,无论是朝堂政事,或是江湖之事,我都不大有资格过问。只是,我今日失去的,是自己的母亲……所以实在想知道,阖宫夜宴遇刺的原委。表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若不告诉我,但凭我自己猜,我是万万不能猜到,为何堂堂大汉长公主在三天前于汉王宫遇刺,皇舅却迟迟不肯缉捕刺客?或者,你直接与我说,皇舅根本不欲抓捕刺客,是也不是?”
刘彻在她耳畔道:“若是事关朝堂,父皇定不会令你娘亲白白死去。你应该也能够料到,那人,身居江湖之远。”
阿娇一字一字地追问,“究竟何人所为?”
刘彻望着她,道:“琴阁。”怀中阿娇的身子轻颤了颤,刘彻眉心微动,道:“阿娇,你相信吗?三年之内,我定能够替你报仇。”
阿娇不发一言。
不多时,两人将至宫门外,刘彻遥遥望着,一名宝蓝色衫子的男子向他们走来。
是刘胜。
他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笑,看见兄长与自己的未婚妻共马而来,神色如常,道:“听皇祖母说,阿娇已醒,为长公主出殡离了长安,胜特意在此等候许久。如今看她安然无恙,也便放心了。”而后特特补了句:“谢皇兄,将阿娇送回。”
阿娇将冰凉的手从刘彻手里默默抽出,微挣了挣,面不改色地下马,又向他躬身作别,“是该与太子表哥,分道扬镳了。”阿娇眸色间微带深意,而刘彻又岂有不明白的?
刘胜便与太子作了一揖,“愚弟这便与阿娇退下了。”说罢,两人转身。
见阿娇只着一身单薄的素衣,刘胜将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风取下,并亲自替她系上。
刘彻发了会儿怔,冷冷唤道:“陈娇。”
娇胜二人闻声回头。
其时,刘胜正为她的披风系着结,一脸温柔,阿娇倒是面上淡淡,她道:“怎么了?”
刘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望着阿娇,喉头滚了滚,什么话也说不出。早前窦太后一道懿旨传遍整个长乐未央,赐婚于娇胜二人。这便意味着,自此阿娇身边,只能有一个刘胜。他们好也罢,歹也罢,决计不会有他刘彻的一席之地了。
刘彻看见她眼里的满不在意,心里气得发狂,却只是在袖中将双手握成拳,淡淡道:“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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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卡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