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偷偷向左瞧了一眼身旁的安名师兄,其实虽然是住在同一个客栈,可已经有些日子没见着他。
自从来到梁国,他白日里卯时便会出门,至戌时才能回来,委实忙得很。可见得,他确实是个甚抢手的刺客,不知每日有多少生意要做,不知多少条性命又落入他手。
想到这一层,阿娇的身子便颤了一颤。刺客,最给不了安全感的职业。然而说得更委婉一些,其实这是个游侠。
阿娇与安名,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堂邑翁主。骄矜,尊贵。
仗剑游侠。面柔,心冷。
不知朝露为何硬是要把他们凑合在一块儿,阿娇委实想不通,于是又不自觉向左偷瞧了他一眼。
安名今日穿了一袭宝蓝色的衫子,衬着月光幽幽洒下的光华,愈发显得袅娜而多姿,多姿而又不显得多情。真真好看得紧。
没一会儿,安名将折扇子往她额头上微微一敲,皱了眉道:“别老盯着我看了,你稍微也看着点路行么?知道你刚才差点将那匹马给惊了吗?”又摸了摸自个儿的脸:“是刚才吃点心的时候弄脏了?”自问自答地:“哪有啊……没有啊。”
阿娇有些羞愧,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抓到自己行偷窥之举,楞了一楞,方讪讪地道:“师兄很不厚道。你不提那匹马差点撞了我,倒嫌弃我惊了那匹马。”
安名笑着看她:“不嫌弃你嫌弃谁?叫你生得一副好姿色,连马见了也忍不住地扑过来……”
话未说完,阿娇已作势要打他。
马儿的审美与人的审美甚不相同,夸她是马儿喜闻乐见的,自然只有貌丑无盐了。
“安名,你笑话我!”
手将将提起,却被他的双手握住。
在阿娇的记忆中么……这倒是头一回与他有肌肤之亲,除去一夜情客栈那回她尚在沉睡中,没有什么感觉。眼前这双手在平日里握惯了剑,有些薄茧。但手感甚不错,很暖,很舒服。
一抬眼,对上他的眸。含了深深的笑意,目光灼灼。
阿娇的笑顿了顿,尴尬地把手拿出来,嗫嚅道:“其实,其实我向来小人不计大人过的,这次便饶了你罢。”
而安名责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夜里风寒,你却穿得这样少,仔细着了凉。”于是不由分说握了阿娇的手,朝前面行去。
阿娇望着不远处的灯火通明,心情蓦地有些沉重,她委实不大吃的准,安名的想法。
这究竟是师兄对师妹的关怀呢,还是登徒子对美人的轻薄呢?
吃完这顿饭,究竟是与他分开呢,还是维持原状呢?
最终,她觉得,还是要对安名公平一些,两人摊个牌,互诉一番心曲,弄清他的想法,才不至于冤枉了他。
一番思量间,进了睢阳鼎鼎有名的小饭庄——香维居。
待落座,两人叫了店里的招牌菜,点了些小酒,颇畅快地吃起来。
阿娇思忖着,既然待会儿要与他说些知心知性的话,最好在之前能灌他几盅酒。待酒劲儿一上头,再油腔滑调的男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说实诚话。
但凡话本子里,都是这样说的。阿娇对自小就能受到长嫂那些话本子的熏陶颇为得意,此番实践起来,也是自信得很。
于是略一沉吟,对安名道:“安师兄,这里的桃花酿酿得颇好,你尝尝看。”怕他不上当,又补充道:“其实你不知道,我平日里最喜欢喝这个。你一定要试试,真的。”
阿娇施施然凑过去,嫌弃得叼起一个小酒杯,转头对小二说:“小二,换几个大碗来!”说得甚潇洒,甚豪迈。
安名师兄也是兴致盎然,噙得笑意更深,二话不说,干了碗里的酒。一挥手却拿起另一个斟满酒的碗,递给了阿娇:“瞧你见了桃花酿这么兴奋,想必也是个痛快的,干了它!”
阿娇哈哈干笑了一声,郑重道:“虽然我爱酒,却实在要算个没有酒品的人。一喝上头,就要掀房的,哈哈,要掀房的。今日就割爱了,割爱了。”
安名把酒凑得更近些,道:“不怕,今日有我在,定会拦着你,你敞开了喝吧。不必强忍着。”
“师兄不必客气,你尽管喝,我结账就是。”
安名仍然把酒向她靠近。
眼见着这酒是推不了了,阿娇心里有些泛苦,话本子里的男子只会豪迈地管自己喝酒,并不是这样的,明明不该是这样子的!
一番推拒无用,她只能接过酒来,皱眉喝了。在长安的时候,喝得多是些果酒,这种酒真是听也没听过,方才的话,是仿了话本子的说辞,编了诓骗于他。没想到却是反着了他的道儿。
一碗满满的酒灌下去,将喉咙口烧得很烫。
夹了几筷子下酒菜,酒意一散,阿娇已然忘记本来要同他说什么,只记得是甚重要的一桩事,不该忘记的。
一时着急,她没了吃菜的心情,遂放下筷子,趴在桌上沉思,嘴里碎碎念着:“我本来要套你什么话来着,我本来要套……喂,安名,安师兄!”只觉得他也醉了,恐怕听不清楚自己说话,便将“安师兄”三个字咬得十分确切。
安名放下酒杯,凑过去听:“我在这呢。哦?你醉得这么快啊。不是说最爱喝酒了吗?”却见她红着一张脸,费力地睁开眼睛,说道:“安名,安师兄,你记不记得,你记不记得啊……”
安名有些楞,“记得什么?”他甚至怀疑自己也喝醉了,听不懂她说的话。
阿娇拍了拍他的手背,灿然一笑:“你记不记得,我本来想套你什么话啊?嗯?”
她一双眼睛甚是亮晶晶,亮晶晶地瞧着安名。
瞧得安名有些哭笑不得:“啊哈?我,我怎的会知道,你本来要套我什么话啊。”
阿娇急了,撑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转身要走。安名见状去扶,手一碰到她的肩膀,被她猛地甩开,她气呼呼地道“不吃了!你办得这叫什么事儿,你怎么连这都能忘呢!我走了,活该你一个人吃。”
他被责怪得很没有道理,觉得这实在很好笑,又感到好奇她想套自己什么话。
到底是什么话,需要阿娇灌酒来套呢?
实在令人遐想不已。
安名用左手将她轻轻一揽,揽回了身,右手食指抬起她的下巴,肆意轻薄,看着她道:“你别急,阿娇,我们好好想想,很快能想起来的。回来坐着,我饭还没……”
话方说到一半,阿娇猛地打断,扑到他怀里,蹭了蹭,“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她一双眸子欣欣然将安名望着,锤着他的胸道:“你老实地跟我说,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呃……你,你方才说的什么?”他更加怀疑自己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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