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四人各自骑马赴的宴,回去时却只剩下秦纷与阿娇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连一匹马也没有。
因他道:“我喝醉了,不能醉驾。你也不肯与我同骑一匹,那不如一道走回去算了。”
此时,习习的清风荏苒在面上,衣上,略感到一缕新凉。
秦纷带路带得很好,虽然他方才曾饮了许多酒,却也不曾将她带入从前的那个鬼林子。
行至麦煌河处,隐隐听得嘈嘈切切的乐声,因是隔了远的听着,虽然是断断续续的,却教人觉得更有韵味。
两人不由循着乐声而行,而乐声也恰好与他们同路。
略走近些,便能看到轻轻的影,曲曲的波,耳边不断传来歌声与哀凉的琴声。阿娇仔细听着,她们唱的是《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她们的歌声清婉动听,令听者为之沉醉。蒹葭者,芦苇也。飘零之物,随风而荡。若飘不止,若有若无。而相思莫若不是。
月夜,秋风,蒹葭,歌声,琴声,美人。
不知那画舫中歇着的人是何人物,竟生出这般好情致,教人欣赏崇拜得紧。
沿着麦煌河又行了几步,阿娇惊异地指着湖面道:“呀,好大一只鸭子!”
秦纷顺着她的手指瞟了一眼,转头道:“你说的,是天鹅吧。”
阿娇顿觉窘迫,因这样的情况,委实不是第一次。上回长安,同样与他行在湖边,她指着水中的禽兽说了类似的话。
好丑一只鸭子。
你说的,是鸳鸯吧。
那时他们还小,因家里支持,交往甚密。想起这些往事,阿娇很有些尴尬。她想起长嫂说的一个词,叫做物是人非。
湖中,船上,淡月微云之下,倚着一位姑娘,临风婀娜。
看她穿的也是一身白衣,阿娇撇了撇嘴,莫不是现今睢阳的美人儿都喜着白裳?赵琴兮是,这位不晓得名儿的美人儿亦是。
阿娇自想着,却听得身旁的秦纷极木讷地“呃……”了一声之后,飘飘然地吐出了三个字:“白,素,贞?”
“你又认识了?”
秦纷转头与她笑道:“曾经听阿爹说起一则故事,古时有一位穿白裳的姑娘,唤作白素贞,她乃是蛇妖化成,生得极美貌,长到一千岁上头,来凡间报恩,她与救命恩人的初遇,便是在船头岸边。如今我瞧着这位姑娘立在船头,风姿卓然,不由得想起这个人。”
阿娇点了点头,兴致勃勃地问道:“该不会后来,与那位救命恩人终成眷属了?”
“嗯。”
是时,那白衣姑娘也瞧见了他们,使了轻功,自水上翩跹而来。惊起了水上几只飞鸟,衬着悠悠月色,美人儿的容颜由远而近。
待那女子站定,阿娇笑望了一眼身旁的秦纷,却看到他的面上连一丝惊艳之色也无,着实不太礼貌,于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美人儿打量了两人一番,上前几步,对阿娇道:“姑娘可是姓陈?”
阿娇诧然,心中升起一朵疑云,不知她从何知晓自己姓氏。想了一会儿,眼珠子忽的瞟到了秦纷,顿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难道,难道这位美人儿果真是个蛇妖,入红尘来报恩的?
秦纷见阿娇呆愣着不答话,用手肘顶了顶阿娇。
阿娇回过神来,道:“是啊。你怎的知道?”
疑似蛇妖的美人儿听闻她的话,很是满意地呼了一口气,笑道:“小女名叫月垂星,代我家公子请陈姑娘往画舫一聚。”另补了一句道:“陈姑娘与我家公子,乃是熟识。”
阿娇早就仰慕画舫主人,此番月垂星说她家公子与自己是熟识,愿意邀请自己上船,很是欣喜,正欲答应,却听秦纷道:“你家公子贵姓?”
美人儿道:“姓王。”
阿娇略回忆着与她称得上熟识的王姓公子哥儿,还真是……挺多的。
却不晓得月垂星说的是哪一位呢。
王姓,乃是长安大姓。因皇后王氏而起势,长安城里头,有两位王氏侯爷,共侯和盖侯。而他们两家的公子们,也确然与阿娇都有些交情,且都是些平平淡淡的交情。
因阿娇曾经以为,王家的公子哥儿们附庸风雅者多,真正懂得诗情画意者无。存了这个偏见,相处起来自然不太深。至于熟识么,虽然他们在长安不太熟,但在睢阳,比起旁人,自然也算得上“熟识”二字。
如今她晓得,原来王家公子也有这般情致,好感顿生,又欲答应,而秦纷清清凉凉的声音再次打岔:“我们不去。”
阿娇怒视了他一眼,闷闷地说:“我们去的。”
这时,月垂星又道:“陈小姐愿意去即可,我们公子只想见陈小姐一人。”
阿娇讶然,不禁在心里仔细琢磨着“只想见陈小姐一人”这句话的意思,或者说它背后含蓄表达的意思。上船?王家公子,和她?
委实风流绮丽得很哪。
不过却很不成体统,她确然,还是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另一厢秦纷果断地道:“她不去。”说完扯了阿娇的手腕就后退。
阿娇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因他扯得甚用力,还有些站立不稳。阿娇望了望他隐隐有怒火的眼眸,轻轻抿唇而笑。
月垂星急道:“陈小姐,留步。我家公子……”说着便快步追了上来。
秦纷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性子急,对着刚追上来说着话的月垂星不管不顾就是一掌。阿娇有些埋怨他,这么好看的姑娘,不怜香惜玉也罢了,竟然打了她。秦纷的酒品委实不太好。一会儿轻薄,一会儿打人。
……
画舫上,船头。
一抹玄色身影,身量修长,面容淡漠,其乌发未绾未系,拂在身后,在夜风中被吹得些微凌乱。腰际间似有光华流动,原是佩了一枚青玉。
月垂星飞身而来,脚尖轻点着船面落下。她的面上平静,呼吸却不太平稳,道:“主上,垂星……”
那男子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近日越发不成器,回楼之后,去领一顿鞭子。”
“是。”
“她身边的人身手很是了得。可看出来历?”
“燕丘门。”
男子沉默了许久,拂手让月垂星退下,吩咐道:“明日,带她来兰庄。若不能办到,就不必回澄音楼了。”
月垂星依旧恭谨地道:“是。”
画舫间蜜黄的灯光纷纷冉冉,在月色朦胧的清辉映衬下,缠绵悱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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