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心内抖地一震,难以置信,怅然问道:“他俩?婚约?”急忙又问:“你怎的会与他相识?”
秦纷默了默,道:“来长安的前些年便认识了,同他略有些不对付。”
阿娇回忆着,秦纷是十七岁那年来的长安,原来他十七岁之前就认识安未晞了,那么他比自己更了解安未晞,并晓得他有婚约,确然合情合理。至于两人对付不对付的,其实与她无甚关系。
她渐渐生出森森的凉意来,安未晞,这个说爱她入骨与她谈婚论嫁的男人,这个对她千般真诚万般恳切的男人,竟然已与他人有了婚约?别的且不说,他既已晓得自己有个翁主的身份,绝不会为妾的,为何又来招惹她呢?
阿娇低低地道:“他说不会辜负我对他的信任,可此番,转身就负了。以前竟不晓得,承诺可以这样轻。”
一番思忖间,嘴边忽扯出个笑来,竟不料“知人知面不知心”一言今日应到他两人身上。
月色如霜,夜风挟着凉意拂来。
秦纷继续道:“至于婚约,也确有其事,纷今日之言,绝无半分虚假。方才我四处晃荡着,还瞧见他二人往不远的假山处行去了。”
阿娇讶然,安未晞出席了今日的千菊会么?大概是陪同赵姑娘来的吧。他定料不到,自己也来了。果然冤家路窄。
忆起安未晞前几日说要去中山国,她还关切得很。当初送行,她攥着夜明珠做的承诺犹在耳边:“你送我的夜明珠,我会仔细收着。放心,这几日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定乖乖巧巧的。”
此时她方明白,原来安未晞是去私会……不,是去见原配了。私会,仿佛应该用在他同自己身上。心内不由难过了。自己竟是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第三者。
秦纷真挚地对上她的眼眸,道:“我就知道他不曾同你提过这桩婚事,不然,你定不会与他纠缠的。”他反抓过阿娇的手,满脸担忧之色,“你应该早日与他做个了断,长痛不如短痛。”
想了想,又道:“你不必亲自去,我代你去便可。恐怕他又使出什么迷惑你的招数。”
于是顾自怒气冲冲地走了,留下阿娇垂着头楞在原地。
阿娇呆了许久,喟叹一番时运不济,枉她还以为他两人情投意合,不日便要双宿双栖了。原来安未晞也不过是一朵鲜亮的烂桃花。而且,恐怕是最烂的一朵。至少之前在长安,许了婚的男人,必然是不合格。像六表哥刘彻这类结了婚却位高权重的,自当另说。终究此番,还是要归于她自己初出闺阁,不懂得世间险恶。再则,月老向来不大眷顾她。思至此,阿娇惊了一惊,她晓得自己的红鸾星黯淡非常,却不曾料到,竟……竟黯淡到如此地步么。
心中不畅快地唏嘘了两声,阿娇振作起来,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要去向那臭男人讨一个说法。虽然她自诩是个有度量的姑娘,但是遇到这类荒唐事,料得再有度量的姑娘也是受不住的。虽要顾虑到自个儿的体面度量,却不能因体面度量儿教自己受了窝囊气去。再则,恐怕那位赵琴兮姑娘还不知道自己那人模人样的未婚夫人品何其卑劣,何其下流,往后若懵懂地嫁与他,岂不是辜负一身才情,一腔爱意?
话本子里往往提到“人面兽心”“衣冠禽兽”之言,今日却教她体会了个深刻。与赵姑娘虽素昧平生,但同为女子,同受其害,不由升起同情之意。
将将赶了几步,终于追上了秦纷。他有些不大高兴的模样,皱着眉道:“你来作甚么?不是说我替你解决吗?你来了,他没的要找出许多借口来。”于是扶了阿娇的肩膀,要她站定。
阿娇执着地挪开他的手,正色道:“这终归是我的事情,与你无甚干系,要走的,倒应该是你。”
秦纷楞了楞,被她噎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掐了个商量的语气甚和蔼地道:“让我同你一起去吧,也好帮衬着你一些。”
阿娇望了望他颀长健硕的身材,这才想起安未晞是个不吃干饭的剑客,武功甚好。若她莽莽撞撞地去撞破其好事,万一其恼羞成怒,可能进行报复袭击,委实不大妙。于是斩钉截铁道:“一起去!”
月明星稀,星月皎洁。行至假山处,阿娇不由深深地皱了眉。这着实……是一座逼真的山啊。本来心里不大爽快,便想着能尽快将安未晞揭穿,讥讽一阵,出了气就走人。可是,望着这层峦叠嶂的山峰,默默洒了泪,这是假山吗?这明明是座正正经经的大山呀。到这里找人,与大海捞针,委实是一样一样的。于是转头向秦纷问道:“这就是假山?”
秦纷点点头:“对呀,这是千菊楼的特色。”
阿娇:“……”
于是两人分头找。秦纷本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让她单独行走于这羊肠小道,奈何实在拗不过她脾气。
阿娇着实是个倔起来九头牛也拼不过的好姑娘。他在长安时就确切了解过的。
进了山之后,阿娇才悟到“别有洞天”四个字的含义。
虽然方才衬着夜色瞧着,只觉得这是座庞大巍峨且略有些恐怖的山,而进了此山有且仅有一个的山洞以后,能发现洞内不但景色别致,装修的创意更是别具一格。
一个深蓝的长湖将洞内格局分成两边,两边各分布数十个独立雅间,以石墙相隔。石墙上饰有墙画,或清丽,或华美。虽是夜里,又在山洞内,却见灯火通明。隐隐听得流水声“哗哗”,可想见尽头处大约是一帘小瀑布。
阿娇贯晓得刘买表哥的脾气,端的是梁国大皇子的架子,又甚得梁王舅舅欢喜,平日享的荣华是一等一的荣华,花起钱来也是断断不会心软手软的。在长安时常常听闻他的生活极致豪华,不曾在意,可今日亲见,果然叫人咋舌。想那千菊楼已是堪比天上宫阙的景致,不料附近这座假山更是奢靡到这般鬼斧神工的境地。
啧啧赞叹几声之后,阿娇甚悲凉地回望了四周,琢磨着是掀开帘子一个一个雅间闯进去呢还是听墙角一间一间听过去呢,琢磨了许久,无果。于是更加悲凉。为自己向秦纷提分头寻找的建议感到了几分悔意。
撑着额,忽然想到,长嫂曾经同她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下,寻人是最重要的,可是此等美景,也是万不可辜负的。估摸她走着走着,不能寻到安未晞,也能碰到秦纷,这样也好。
从头至末走过了两三趟,此时远观着那帘瀑布,靠在一处石墙旁,阿娇本来焦急怅然的心已经变得十分平和。难怪古有贤人曰,寄情于山水可舒缓心境。此处既依山又傍水,她的心境已舒缓得堪比庄子的大鹏鸟了。淡然地等着秦纷来找她,水声哗哗间,阿娇脑中竟只有“圣人不病,以其病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之类云云。许是这几日为了讨好玉稚带她来参加千菊会,复习《道德经》复习得忒狠了。
“啪嗒”,尖锐的瓷碗碎裂之声,惊得阿娇陡然回神。接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你方才说了这样许多话,原是为那姑娘来与我退婚?”
阿娇暗暗心惊,想来这年头梁国的成亲率恐怕不太高。先时有她莫名其妙成了安赵的第三者,插足了他二人的感情,而此番又有一桩亲事要作废。不知是不是月老太忙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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