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雪海愣了愣,笑着撑起囡囡软绵绵的小小身子,牵着走到梳妆台,拿着梳子。
囡囡摸了摸头,“我要听干娘讲故事。”
雪海笑了笑,声音轻轻地响起。说着一个从小她母亲说给的老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这样的一个老故事,在不同时候,讲述给不同的人听,却都能让人觉得耐人寻味,让人静下心来聆听。
可是,他和她的呢。
他们之间的故事,太过冗长,怕是让旁人觉得厌烦了,因为,她自己都已有些厌烦。
雪海见囡囡拽着自己的胳膊,笑了笑,“老和尚带着三个小和尚,一天-----”
囡囡在雪海的怀里扭了扭身子,似乎舒服了才偎在雪海的怀里。
柳妈在外屋看了看一说一听的两人,回想着原来俏皮的小眉,不禁叹了叹气。老人言总该听的,不听,一不小心便就落了个寒碜的下场。
“小眉。”
见雪海回头望着自己,柳妈接着道,“刚才,是周小姐打的电话。”
雪海愣住,是周志英?当然,她再也不会想像是他打来的电话了。她只是想或许是在江山的冬梅,又或是徐来。而在得知她们的情况都很好后,雪海便几乎很少打电话给她们了。
可是,现在是周志英打电话给自己?
柳妈顿了顿,接着道,“周小姐说晚上的时候会到这边来。”
到这边来?雪海稍愣后,点点头。
柳妈见囡囡坐在雪海的腿上动来动去,而雪海的神情又是一阵恍惚,对囡囡道,“囡囡过来,柳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跟我去吃啊。”
“好,”囡囡望了望雪海,应了声后,小辫子一晃一晃地走了开。
雪海靠躺在床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思绪,不由自主地纷乱起来。她不自觉得苦笑了笑,到现在心里还应该有所期盼吗?
距离上次和他面对面的说话,已经一个月零七天了。
雪海忍不住哽咽起来,现在冬梅不在身边,囡囡也不在身边,她可以好好地哭一场了,她可以肆意地哭一场了。
桌子上摆着几样小菜,两个人都没有动筷子,倒是一旁的囡囡不辞辛劳,一个劲地往嘴里塞东西。
“还记得当初,我第一次见你的情景,”周志英笑了笑。
雪海往囡囡碗里夹菜的手顿住。
她当然也记得,那是在这里的西厅,周志英和他正在------
雪海夹起些蔬菜往嘴里送,直到满嘴苦味,雪海才发现,原来自己夹的都是苦瓜。
过了许久。
“在做那事时,局座都不用心,就那样愣着看你!”见雪海忽然抬起头,周志英笑了笑。刚才的话,似是喃喃自语,尽管眼睛是望着雪海的。“现在,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你偷看我们的时间挺长的吧?嗯,------呃,好像有三四分钟。”
雪海扑哧,笑出声来。
周志英望了望雪海,“你终是笑了。”
雪海愣愣地望着周志英,是啊,自己终于又笑了,又能笑了。
周志英叹了口气,“若不是我们喜欢同样一个人,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你,我,还有,佘淑恒。”
雪海笑了笑。
“淑恒是个了不起的人,”周志英顿了顿,望着雪海,“你和局座之间的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一点,局座他是爱你的,非常的爱。”
这话要是说在两个月前,雪海会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去,但现在------
“可是,佘淑恒是最爱局座的那个人,你比不得,”周志英顿了顿,“当然,我自然也是比不上。”
见雪海静静听着自己的话,周志英笑了笑,“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这么频繁地提及佘淑恒吗?”
为什么这么频繁地提佘淑恒?雪海笑了笑,自然是不知道的,现在,他的世界里,于她,是一无所知,雪海心里一酸,或许,原来,亦是如此。
“现在若不提及她,怕是以后忘了她,淑恒,”周志英笑了笑,“她死了。”
雪海的心一震,随后又了然地望了望周志英,她是一个军统特工,现在又是战乱,自然命悬一线。
只是,那样的一个人,雪海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是因为你,”周志英也苦笑了笑,轻声道,“不,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
“上次,你开枪打死的是日本人,为了给了解危,就要得送给美国佬清乾隆的龙泉宝剑。佘淑恒为了能拿到那件乾隆古文物,低头下气与日本鬼子谋皮,那些日本鬼子岂是好相与的人。”
为了自己?为了他?雪海茫然地端起茶杯,放到嘴边时,杯口冷不丁地撞了一下牙齿,只得清脆一声响。
“赵霭兰也回上海了,不过是为了治病,她的胃病已经很严重了。”
雪海猛地抬起头,随后喃喃自语,“她,她也回上海了?”
“囡囡是局座专门派人送过来,陪你给你解闷的,不要好奇我怎么知道了这么多,这是人凤告诉我的,”说完,接过雪海的茶杯,因为杯子里的水已经快倾斜了下来。
“去苦苦追逐一个自己爱的,不如去找一个爱自己的。原来自己对这句话理解得倒不是透彻,可如今,明白得彻底。”
周志英的话一遍一遍地在耳边回响。
“局座对他爱他的女人狠极了心,除了你。”
一开始,她认为阻拦在他们之间的是思想,人和物,再后来,她觉得横在他们之间的是命运,天数,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自己才是他们之间的障物!自己的犹疑,对他的不信任,甚至包括徘徊。
雪海手有些不稳地拿起电话,电话接通后,“我找你们戴局长。”
“你们戴局长在吗?我找你们戴局长,”听不到电话里传来声音,雪海又重复了一遍。
“嗯,有事?”
“这么多事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雪海哽咽着,一边摸着眼泪,一边哭着道。
许久。
“你不是也有许多事没和我说?”
雪海擦了擦眼泪,哽咽着,泣不成声。
“哭什么?”声音轻轻地传来。
然而,雪海的眼泪仿佛受了咒语,不停地往下滑落。
“雨农。”
“嗯。”
“雨农。”
“嗯。”
雪海咯咯笑了起来。
窗外的梅树铮铮地屹立在院子里,与雪映衬着,白黄相间,煞是好看。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我想见你,我有好多事要和你说。”
略微思忖,“两个月左右。”
雪海‘呀’地一声,“过年,我们不在一起吗?”
“嗯。”
雪海其实还很想问,对于自己犯的那些错,他为什么都不纠结,为什么不追问自己?为什么不好奇?
然而,此时此刻,她只想说一些碎言碎语,只是静静地说着话。
“我爱你,雨农,”雪海突然道。
电话的另一头出奇的静默。虽是如此,雪海知道他正静静地听着自己的话。
雪海轻笑了笑,“雨农,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