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富田洋之笑了笑，“不是，有些是我妻子的作品。”
翻到一张满是雪景的照片时，雪海的手停了下来。照片上的女子，身着和服，恬淡地笑着。
“奈洋子小姐真的很漂亮，”雪海又翻了翻相册，见上面的奈洋子竟穿着旗袍，“洋子小姐穿旗袍的样子，像我们中国小姐。”
富田洋之从暗室里走出来，“关小姐的这张照片，取的景很好。看来，关小姐是专业人士啊。”
雪海笑着道，“与富田先生相比，用我们中国话说，是小巫见大巫。您拍的照片真好看，跟我们中国的山水画一样美。”
富田洋之笑着将手中的照片递给雪海，“关小姐照的也很好，”雪海接过照片。照片上是一对母女，母亲是个大约跟雪海一般大，清秀隽丽的女子。那个小女孩才三四岁的样子，扎了两个羊角辫。
“奈洋子和你一样，也喜欢人物照，”富田洋之翻了翻放在桌上的相册，神态温柔。
“如果中国永远像上海现在这般，该多好，奈洋子的也会心安了。”听到富田洋之的话，雪海诧异地抬起头，望着富田洋之。
富田洋之苦笑了笑，“奈洋子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她在我的家族面前曾说过，她是中国人，尽管，她有个她外公帮她取的日本名字。”
雪海望着富田洋之，“那，你身为日本驻华大使，你们的天皇允许你和洋子的结合吗。”
富田洋之眼神迷离，摇了摇头，“自然是不同意的，包括我的父母，我周围所有的人。”后又望了望雪海，“她现在已在樱花树下长眠了。其实，她想回中国的，我知道。”
听了富田洋之的话后，雪海心里一阵感慨。在这个乱世里，感情都不能是完整的。
“她的外公不准她回中国，和她的母亲一样，必须留在日本。”富田洋之一边翻着相册，一边笑着说。声音很轻，让人想起了夏天深夜里的萤火虫的光，淡淡的，却让人着迷。
富田洋之和奈洋子之间的故事，一定也是那样的令人着迷吧。
走在满是绿荫的宽阔的马路上，雪海望了望马路两旁，佳木成林。一切都是原样，可是，那个有着恬淡笑容的奈洋子却不在世上了。那样美丽的一个女子，热爱摄影，一定也是个热爱生命的人，却选择了自尽。雪海想起富田洋之那张痛苦的脸，和他苦涩的话语。
“我知道，她是忍受不了才选择自尽的。在遗言中，她说人死了就会回到她想回到的地方去。她说她一定能回到那个美丽的小乡村，有着她们一家人生活痕迹的小乡村。”
雪海的眼泪不禁流了下来。收起思绪，擦了擦腮边的泪水。
“东西掉了，姐姐，”一个脆脆的孩童声在耳边想起。
雪海回头一看，一个小女孩正向自己高高举起手中的照片。
小女孩看到雪海后，高兴地叫道，“妈妈，她长的可真像瑞华姨。”女孩的妈妈望着雪海，愣了愣，只道了句“真像。”
雪海见小女孩的脸红彤彤的，像苹果般可爱，便笑着道，“谢谢小朋友，”走近小孩身边，一看，这母女两人竟是照片中的人。
“咦，”小女孩望着身边的妈妈，高兴地咯咯笑，“上面有妈妈和囡囡呢，把妈妈和囡囡拍的真好看。”
雪海见女孩的妈妈愣了愣，便笑着解释，“那天见风景好，而你们母女使风景更美，我便忍不住的拍了下来。”
“真的？你不是报社的，”女孩的妈妈将信将疑。
雪海望着她点点头，“我不是记者，只是那天我觉得，你和你的孩子在一起的情景，是人世间最美的，所以想把它照下来，”雪海望了望小女孩，“你喜欢这张照片吗，小朋友？”
小女孩点点头，露出洁白的牙齿。
“那我就送给你了，要听妈妈的话啊，做乖宝宝，”雪海望了望女孩的母亲，又从包里拿了个巧克力递给女孩。
女孩的妈妈赶紧道，“小姐，这个我们不能要。”
雪海蹲在女孩身旁，“小朋友，这个喜不喜欢吃。”
小女孩望了望她的妈妈，低着头。
这小孩真乖，做什么事还问问妈妈，不像自己，是个任性的主儿。
雪海站起来，笑着对女孩的妈妈说道，“你的女儿很可爱，每个人见了她都会喜欢她的。”说完，将巧克力塞到小女孩手中，又对她做了俏皮的鬼脸，转身向前走。
女孩的母亲叫住雪海，雪海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她。女孩的母亲笑了笑，“你送囡囡巧克力，这照片就算是回赠吧。还是你拍的呢，我就借花送佛吧。”
雪海接住照片，站在绿荫下，望着母女俩渐渐消失的背影。小女孩时不时地回过头，对雪海挥手。
“囡囡，以后不要在马路上急着跑，”女孩的母亲抓紧小女孩的手，一边望上提了提菜篮。
“可是囡囡不跑的话，怕那个姐姐的东西会被风吹走，”小女孩低声说道。
“囡囡这种乐于助人的行为值得表扬，”年轻女人摸了摸女孩的头，笑着说。
小女孩高兴地笑起来，“现在囡囡可以吃巧克力了吗？”
年轻女人点了点头。
“妈妈，那个姐姐长得真像瑞华姨。她人真好，囡囡喜欢她，”小女孩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说着话。
年轻女子听到自己的女儿提到瑞华，不禁替瑞华担心起来。外人只道胡蝶美，却不知胡蝶的苦和泪，她和林雪怀怕是无可挽回了。
“妈妈，别人都叫瑞华姨胡蝶，对不对，”小女孩眨着眼睛问道。
年轻女人笑着擦了擦女孩嘴边的碎屑，“是啊，就跟妈妈一样，瑞华姨在外面叫胡蝶，妈妈记得早就告诉过你啊。”
小女孩使劲地点点头，“我知道的妈妈。我想说，瑞华姨像一只五彩的蝴蝶，而刚才的姐姐，像是一只白色的胡蝶，两个人都很好看呢。”
年轻女人笑了笑，“就因为姐姐给你吃的？”
小女孩噘着嘴，停下步子，站在原地。
“好了好了，妈妈误会你了，别生妈妈的气了，”年轻女人赶紧道，再不安抚的话，自己的女儿肯定就会哭起来。
见女儿仍低着头，“妈妈真的错了。”
小女孩这才抬起头来，“我原谅你了，妈妈，囡囡大人恕你无罪。”
两个人笑了起来，一边走着，一边数着马路旁边的树。
“原来，妈妈和囡囡想的一样啊，”女孩高兴地笑起来。
小女孩的笑声在宽阔的马路上回荡。像百灵鸟，在这五月的天空里久久地回响。
见冬梅端了碗汤进来，雪海摸了摸肚子，“又做什么好吃的，不是离中午吃饭还有一会儿吗，”嘴里说着话，眼睛却望着冬梅手里端的东西。
“早上，听小姐的说话声有些沙哑，便熬了碗冰糖梨子汤，”
雪海接过碗来，“冬梅，谢谢。”
冬梅看到桌子上的照片，“小姐，你哪得来的照片，阮小姐从来不轻易照相的，报纸上有的只有她的剧照。”
雪海将碗搁在桌子上，示意冬梅接着往下说。
“阮小姐的电影很好看，人人都喜欢张织云和王人美她们的片子，可我单单喜欢阮小姐的。她能够准确地体味剧中人物的情感，捕捉到人物感觉，并能够用适当的眼神、表情、动作准确地表现出来。她准确的内心感应力和形体表现力结合得又非常自然。”冬梅见雪海望着自己，便停下来，“小姐认为冬梅有说错的？”
雪海的头摇得像波浪鼓，郑重道，“冬梅，你不当影评人都可惜了。”
“影评人？”冬梅念了念，又从小姐嘴里学到一个新词。“小姐你怎么从哪里知道这么些个稀奇古怪的词啊？”
“呵呵，”雪海装傻作愣，跟她说是从七十年后的中国学的，她会不会被自己的话下傻掉啊。“那个，阮小姐演过哪些电影啊？”雪海拿起照片看了看，这样的一个女子，竟是个演员。
“我最喜欢她的《杨小真》了，《血泪碑》，《白云塔》我也很喜欢，其它的，我也喜欢。那时，只要影片一上映，我便央求我娘放我去看。”冬梅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小起来。
雪海望了望冬梅，拉着冬梅的胳膊道，“等过了这段时间后，我们也去电影院看电影，好不好。”
冬梅高兴地点点头。
“听你刚才那么一说，这张照片还真是珍贵，”雪海现在想来，终于知道了那个阮小姐为什么说自己是记者了，原来她把她当狗仔队的了。想到她给自己照片时的真诚眼神，雪海问道，“那个阮小姐叫什么名字啊。”
冬梅收起碗筷，笑着嗔怪道，“小姐真是足不出户的，连小报也不看。阮小姐就是阮玲玉啊。”
雪海眨了眨眼后，木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