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烽那边不给饭吃吗?”雪海摸了摸戴笠的脸,真是瘦了不少,但脸的轮廓因而也变得更加清晰冷冽。
旁边的徐来咳了几声,雪海侧过头望去。毛人凤几人早已不见,只剩徐来一个人站在那里,见自己看她,便对自己挤眉弄眼。
这人怎么这么不上道儿,雪海在心里忍不住想。电灯泡是好,离了电灯泡有些事是难办。可是,总是亮着也会让人烦啊。
徐来似乎听到了雪海心里话,望着戴笠正准备说什么,戴笠挥了挥手,“搬到生明那里吧,你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听了戴笠的话,徐来笑着点点头,抬起头时,却见雪海一脸坏笑地望着自己。而徐来也想以唇相讥一番,却碍于戴笠在场,只好作罢。
“没想到你还会为别人考虑啊,”雪海接过冬梅端过来的木瓜炖雪蛤,在戴笠跟前放下,托着腮,“还知道人家夫妻小别,让人家相聚。”
戴笠拿起银勺的手顿住,笑望着雪海。
“别以为对我一副笑脸,就可以息事宁人了,”话闷在心里太难受了,“再差四天就一个月了,这么长时间,你真就忙得连写一封信的时间都没?”
戴笠放下银勺,笑着问道,“没看到电报么?”
雪海瞪了戴笠一眼,“纸和笔是用来做什么的?你怎么不白纸黑字地写给我?”话一说出,心里的火也跟着上来,“电话呢,那里是穷乡僻壤吗?一个电话也不打!走没几天就让徐来跟着去,怎不叫人以为,”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感觉到戴笠的手搁在自己的头上,雪海一巴掌推开,哼了一声,“谁要你假慈悲,你是猫,我还不是耗子呢。”
戴笠苦笑了笑,“我是耗子,你是猫好么,我需要你的慈悲。”
他居然还开玩笑?真不知自己担心么?想到这里,雪海眼圈一红,站起来就要朝门外走去。
身子被戴笠环住,雪海正要挣扎,却听到戴笠低声道,“对不起。”
雪海听了,眼泪忍不住簌簌直落。
现在局势越来越乱,重庆也好,其它地方也罢,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虽不能说是满山疮痍,却也离之不远。
棠园因为是在租界,又是块独处地,所以感觉不到什么。但前天冬梅说的话犹绕耳边:“小姐,重庆城里因为内战,物价都抬高了许多,有些穷人家已经买不起吃的穿的了。现在,树上是因为冬天没了叶子,如果是在春天,树上怕也是没有叶子。”
冬梅的话一直在自己的心里回荡,雪海知道,就算在二十一世纪,也会有人饿死,但那是发生在离她遥远的非洲。可此时,雪海心里觉得难受异常。因为自己出了棠园,出了租界,就是能看到了那一幕幕。
戴笠见雪海流泪不止,叹了口气,轻转着雪海的身体,让其面向自己,柔声道,“不哭了好么?”
见戴笠的脸上有些倦色,雪海轻靠在戴笠的肩上,“雨农,”为什么要打仗?同室操戈是对谁有好处?凶残的虎狼豹犬都在一旁,都没有人发现吗?
然而,雪海终究只是轻轻地唤了一声。
因为她知道,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就算他也不能。
戴笠的手轻轻摩挲着雪海的头发,“贵州息烽刚成立了一个中美特种技术训练班,有许多事要处理。”
“之所以让徐来过去,是因为她熟与美国那边打交道,”戴笠拢了拢雪海的头发,“没有和你交代清楚,是我的疏忽。”
听了戴笠的话,雪海嗡着声道,“你也会有疏忽的时候。”
戴笠轻声道,“我不知道,你把徐来去息烽的事想得那么复杂。”
雪海抬起头,望着戴笠,“不是我胡思乱想,而是眼下的时局,无法不让别人这么想。”
“你出棠园了?”戴笠皱了皱眉。
雪海摇摇头,“沈管家不让我出去,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但我有耳朵,也有鼻子,我能听得到,也能嗅得出。”
戴笠拧了拧雪海的鼻子,“不是耗子,原来是条小狗。”
“讨厌,”雪海捶了一下戴笠的肩,却见戴笠的肩颤抖一下。
见雪海惊疑地望着自己,戴笠笑了笑。
当戴笠肩上结了瘕的伤疤裸露在外面时,雪海的手忍不住摸了上去。伤疤已变成暗红,不是很深,却有些狰狞。
见戴笠的肩颤抖了一下,雪海立即缩回手,心也跟着颤抖。
戴笠见雪海一脸担心,一脸害怕,拉住雪海的胳膊,“只是去的路上遇到的一个意外,不小心,被人‘咬’了一口。”话没说完,却已被雪海抱住。
过了许久,雪海轻声道,“雨农,你离开军统,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中华民国,好不好?”
话一说完,雪海愣了愣,怔住。
自己刚才在说什么?劝他离开军统?离开他一手创办的军统?自己变得有些可笑了,不仅让别人觉得可笑,更多的是让自己觉得可笑,可笑至极!
见雪海脸上的笑容有些迷离虚无,戴笠的心莫名地一阵颤抖,迅速站起来,大跨步上前搂住雪海,双手紧紧地缠住。
过了半天,听到雪海娇嗔地说道,“撒手啊,汤都凉了,我让冬梅去热一下。”
戴笠轻轻抬起雪海的下巴,细看着雪海的脸,嘴角的笑容已不是刚才那般,那般让人害怕慌神。
“以后,不许你那样笑,”戴笠发很地抱住雪海。
雪海轻声笑了笑,“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