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分家(下) 阅读至0%

第66章 分家(下)

书名:庶女当嫁之一品夫人 作者:李浅浅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8
      杜夫人端坐在主位,看着眼前痛苦涕零的秦姨娘默然不语。既然秦姨娘和冯德远还不知道冯恕已经回到冯家的消息,那她也不想提前掀开这张底牌。
      杜夫人不开口,冯德远也跟着追问:“恕哥儿的事情,夫人可有了解决的章程?”——自从刚才一番针锋相对,冯德远对杜夫人的称呼也疏远了。
      杜夫人笑笑道:“大哥可有什么好法子?”
      “自然是要尽快想办法给恕哥儿赎身才是!”冯德远道。
      跪在地上的秦姨娘听了含着眼泪不住点头。只要想到从小诗书浸淫的冯家长子,如今正低三下四的在做那些倚门卖笑的皮肉生意,她的心比针扎的还疼。
      杜夫人看着冯德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中恼怒。冯德广生前就是个不管事的甩手掌柜,冯家偌大的家业全靠自己一力支撑。怎奈独木难支,冯德广做了牡丹花下的风流鬼,冯家庶长子又不争气。做大哥的冯德远不仅没有适时出手相帮,反而处处出难题为难于她。杜夫人心中怨怼,嘴上便有意让冯德远下不来台:“赎身是自然的,只不过…”
      杜夫人语气一滞,冯德远出了一身冷汗。
      “只不过…恕哥儿所在的小倌馆有忠国公府撑腰,背景硬得很,开口要十万两赎身银子。大哥也知道…自从先夫去后,冯家一日不如一日。虽然面儿上过得去,背地里早已大不如前。一下子要掏出十万两银子,还真是不能够。奴家正想向大哥请教个章程。”
      “这…南阳侯府和杜知事那边也没有法子吗?”冯德远也是一筹莫展。他此行的意思本是逼迫杜夫人为冯恕赎身,并交出弟弟冯德广留下来的家产。没想到一桩家族纷争,竟还扯上了忠国公府。
      杜夫人盯着冯德远沁出汗水的脑门,心中暗暗好笑。她故作为难的摇摇头:“侯爷和世子爷大度,没有退婚已是恩情,让他们再插手此事大为不妥。”
      “夫人…就不能再求求南阳侯府吗?他们位高权重,一定有办法的…”秦姨娘跪行到杜夫人脚边,对儿子急切的关心已经让她看不清这场较力的本质。
      杜夫人冷笑道:“就算南阳侯府愿意施以援手,十万两赎身银子冯家也得拿得出来啊。总不能让侯爷和世子爷做了人情还赔钱吧?”
      “夫人…夫人…”秦姨娘涕泪长流,死死拽住杜夫人衣角道:“我那里还有些银子和首饰,愿全部交给夫人…”
      满屋子仆妇、下人看了无不动容。杜夫人却冷冷的道:“秦姨娘那点银子、首饰不过是杯水车薪,还是留着给自己养老吧。倒是大哥可否借些银子救急?”
      冯德远瞠目结舌:“借…借多少?”
      杜夫人伸出九个指头,不客气的开口便道:“九万两银子。”
      “九…九万两?谁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冯德远怒目圆睁。这样狮子大开口的“借钱”,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打劫。冯德远的妻子此行前就劝他不要再盯着二弟家的产业不放。——“二弟那媳妇,哪里是个好相与的?还是算了吧!上次办丧事,你和德袤不仅没抓住人家的小辫子,反帮人家掏钱搭了十里孝棚。真是个没记性的…”
      杜夫人巧笑嫣然,客气的道:“大哥不如回去和三弟商量商量,多少借些银子凑个数。恕哥儿是冯家的子孙,全靠我们孤儿寡母筹钱,确实困难了些。”
      秦姨娘听了又立马转向冯德远叩头道:“大老爷救救我们家大少爷吧。大老爷的恩情,奴家将来做牛做马的回报。”
      这样的求助几乎就是无赖,冯德远气得心绞痛:“我二弟经营多年的家业,不就是为了子孙救急用的么?怎么恕哥儿出了事就只拿得出一万两银子了?”
      杜夫人咋舌道:“大哥此言差矣。先夫留下来的产业数量虽然多,我们孤儿寡母的不懂经商之道,每年真正的盈利却很薄。再加上冯家几十口人,个个都要吃饭穿衣,真正能留给宫中的又能有多少呢?”
      在商言商。谈起生意,冯德远定了定神,伸出三根手指头道:“借钱也可以。但九万两没有,只有三万两。同时,夫人要同意将我二弟名下一半的产业划到恕哥儿名下,恕哥儿赎身后交给我带回钱塘管教。”——相当于花几万两银子买了冯德广一半的产业。
      杜夫人听了心中冷笑。好一个趁火打劫!说来说去还不是盯着冯德广那点产业?
      秦姨娘听着冯德远和杜夫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有些意会到其中滋味。心想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引狼入室了?
      杜夫人表面不动声色,似乎难以取舍,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买的不如卖的精明——这几年冯德广名下的产业大多是难以脱手的烂摊子,真正盈利颇丰的铺子和田产早被杜夫人七换八换,变成了自己的嫁妆。别说是一半了,三万两银子全甩给冯德远,她都愿意。
      她沉住气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状似为难的咬牙同意:“就如大哥所言…明儿我就让宋妈妈把账册整理出来交给大哥。”
      冯德远心生疑窦,能让杜夫人一口答应下来的事情…难道是什么圈套?疑惑的目光从杜夫人的脸上移到跪在自己面前已哭成泪人的秦姨娘脸上。难不成自己中了杜夫人的苦肉计?
      想到这里,冯德远登时变了脸色:“这…我要回去和老三商量商量才能定下来。”
      杜夫人脸上的冰霜结了有三尺厚。
      她心中讥笑冯德远掏不出真金白银还想在自己的地盘上指手划脚。面上不由得耸肩冷笑道:“呵呵!原来大哥说了不算。看来所谓的仁义也不过如此。既然如此——宋妈妈,送客!恕哥儿以后的事情也不劳大哥过问了。”
      关心则乱的秦姨娘一见情势对冯恕不利,顾不上礼义廉耻,抱住冯德远的脚踝,哭啼着不肯撒手。
      冯德远脚踝被秦姨娘拉着,脸像烧红的烙铁。刚刚杜夫人指责二人私相授受的言犹在耳。眼下秦姨娘这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想不授人以柄都难。
      半屋子下人都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看热闹。杜夫人则作壁上观,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僵持半晌,冯德远恼火不已,却不得不服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简直是无赖!
      “好,三万两银子就三万两银子。三天后交接文书和银两。”
      杜夫人听了朝宋妈妈使了个眼色,宋妈妈领命叫了两个婢女,上前把秦姨娘扶走了。
      “大哥大仁大义,妾身在此谢过了。”杜夫人闲闲的靠在太师椅上向冯德远道谢,态度却十分倨傲。落在冯德远眼里,与打劫得手的强盗头子如出一辙。
      “哼!”不等杜夫人送客,冯德远甩一甩衣袖,转身而去。
      三天后,冯德远派了管家与宋妈妈核账、并交换文书、地契、银票。一应手续办妥,冯德远派来的管家的脸已经比锅底还黑几分了。
      虽说是二老爷冯德广名下一半的产业,可三万两银子买来的净是些不盈利的商铺和贫瘠的沙田。原本冯德广那些经营状况良好的产业、连成片的良田早就转移到了杜夫人名下。
      不知道他们家大老爷被什么迷了心窍,反正这笔买卖他们亏大了!
      大获全胜的宋妈妈笑盈盈的送走了冯德远的管家向杜夫人禀报:“一切都交接好了。送大少爷回钱塘的日子定在八月初七…夫人看该怎么处置秦姨娘?”
      杜夫人用银签子从面前的果盘里挑了块梨片放到嘴里,想了想道:“把秦姨娘和大少爷一起送回钱塘吧。这次的事就算了,不过她回了钱塘以后,没有我的准许再不准离开宅子半步。否则……就别怪我到时翻脸无情了。”
      冯德远那日离开后,秦姨娘一直被关押在后厨柴房。冯恕早被赎回来的事实,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醒悟过来,秦姨娘才意识到自己在整件事中被利用,扮演了助纣为虐的角色。想到这里,秦姨娘出了一身冷汗,脸上的表情精彩万分。那由震惊转为愤怒,继而变成无奈的样子,杜夫人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唇角带笑。——实在是大快人心!杜夫人又挑了块汁肉肥厚的梨片放到嘴里。只觉得浑身爽利,病也好了大半。
      冯茹事后才听说杜夫人对冯恕的处置。那日宋妈妈在后院角门迎冯恕,杜夫人早传下话来,不准几个庶女露面,又特意早早把二少爷冯蔷打发去了国子监。冯茹只听到冯恕在翠晴园前留下的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放肆笑声,过后便再无其他。
      得知杜夫人要把冯恕和秦姨娘送回钱塘,交给冯德远管教,冯茹匆匆赶来与冯恕道别。
      冯恕住着原来秦姨娘住的荷花泮,在冯家宅子西路最尽头。偌大的园子草木凋零,看园子的下人不够尽心,整个荷花泮一片萧索清冷。园子中央的荷花池早已变成一片死水,池塘面上飘满绿色浮萍,几根枯枝孤零零的耸立于水面。
      冯茹走到荷花泮二门外,往里一望,整个园子不见一个人影。秋风刮过,扬起地上一层厚厚尘土。柳絮掩了口鼻,一边咳嗽一边流泪道:“四姑娘,我们还是走吧。这园子阴森森的,看得人直从心底冒冷气,浑身上下瘆的慌。”
      冯茹脚步不停,口中道:“你怕什么?还有我在呢。”
      柳絮无法,只得扁着嘴跟在冯茹身后,往内室而去。
      推开内室大门,一阵浓重的阴冷潮湿气味扑鼻而来。屋子里光线昏暗,却不点一灯一盏。正厅里摆着两排椅子,椅子上搭着大红色半旧的椅袱。正厅侧面的一扇小门引向暖阁,门口的小杌子上坐着两个粗壮的守门婆子。见冯茹和柳絮进来,守门婆子赶紧站起身行礼。
      冯茹笑着还礼,客气的道:“妈妈不必拘礼。我想看看大哥,不知两位妈妈可否行个方便?”说罢,示意柳絮往两个婆子手中各塞了一小块碎银子。
      守门婆子看着手中银光闪闪的碎银,面露难色:“四姑娘,不是我们不行方便。只是……夫人吩咐过……这屋子谁也不准擅入……”
      柳絮听了也不客气,伸手就要从两人手中将碎银子夺回来,道:“哦?是吗?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为难两位妈妈了。”
      守门婆子急忙攥紧银子,将拳头背在身后。其中一个机灵的,涎着脸赔笑道:“柳絮姑娘息怒。夫人确实是不准外人擅入,但四姑娘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是不是?这样吧……四姑娘进去见了大少爷长话短说,千万莫让夫人发现了。”
      冯茹体贴的笑道:“这个是自然,两位妈妈放心,万不会连累了妈妈。”说罢嘱咐柳絮站在门口望风,自己迈步进了暖阁。
      暖阁中昏暗阴冷一如正厅,冯茹忍不住拢了拢双肩,在门口站定。大少爷冯恕对窗而坐,身上还穿着那身紫色的锦袍,脸上的厚重胭脂早已卸下。
      “大哥……”冯茹喃喃低声唤道。
      冯恕没有动弹,仍旧望着窗外。似乎全身心沉醉在外面的景致中,对身边的人和事全然不知。
      “大哥……”冯茹提高了嗓门。
      这次冯恕有了反应。他转过身子,偏着脸看向门口。阳光透过窗子,在冯恕瘦骨嶙峋的脸上划出阴影和光亮的边界。那边界由右脸颊笔直而下,越过细长的鼻骨,直达左边唇角。似一道难看的疤痕。冯恕落在光亮中的嘴唇微微掀动,阴影中的双眼目光涣散。他眯起眼睛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冯茹,那表情像是久不见光的笼中困兽。
      “是你?”冯恕声音沙哑,却摒弃了先前故作的女性的矫揉。
      冯茹看清楚他瘦得突兀的骨头,深陷在透骨里的眼睛,泫然欲泣。她哆嗦半天,才问了句:“大哥……多日不见,一切可还好?”——明知他过得很不好,竟问出了这样一句好笑的话。冯茹心酸的垂下了眼泪。
      没有踏入荷花泮之前,她胸中有千百万个疑问想要问冯恕。义庄的火灾是不是他放的?他后来去了哪里?都经历了什么样的人和事?最终又怎么沦落到京都的风尘之地?可如今见了面,千言万语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冯恕听了轻声嗤笑,埋在黑暗中的双眼闪出一丝水光:“你问我过得好不好?哈哈!——我过得很好,四妹妹可以放心了。”
      冯茹难过得低声抽泣起来,竟比冯恕还难过。她忽然体会到那些冠冕堂皇的措辞在强大的悲痛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大哥……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冯恕收敛了嘲讽的笑容,脸上一片清冷。他正声道:“四妹妹一向颇识时务,深得夫人偏爱。这种时候,还来看望我这人人唾弃,避之唯恐不及的废人。在下感激涕零。不过,这实在不该是四妹妹该来的地方,妹妹还是快些回去吧。”
      “那大哥从此以后打算如何?”
      “我?”冯恕咧嘴笑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听天由命,不然又能如何?”
      见冯茹啜泣得伤心,冯恕有些动容的道:“妹妹倒也不必为我感到可惜,这一切都是当初我自己咎由自取的结果。当初父亲新丧,我意气用事。一心只想让那害死父亲的蛇蝎妇人偿命,却连自己身处险境也不自觉。还嘲笑四妹妹见风使舵,只会一味讨好于那毒妇。可叹那妇人诡计多端,大伯和三叔又懦弱无能。就算我愿意豁出条命去与那毒妇同归于尽,亦是不能。现在看来,是自己当初太过幼稚了……换成现在,就算是要置那毒妇于死地,我也不会寄希望于大伯和三叔,更不会不为自己留好后路。不过,如今见家里几个弟妹都过得很好,我也稍觉安心。我们兄妹几人当中,当属二弟和四妹妹最能成大事。四妹妹千万谨记大哥的教训,不要一时冲动,贻误终身。”
      冯茹想起冯德广丧礼上,被恨意和冲动驱使,与杜夫人搏命相争的冯恕。又听得他言语中已经承认义庄纵火的罪责,心中百味杂陈。再看看眼前这个骨瘦嶙峋的男人。可想而知,这一年多的时光带给他怎样痛苦不堪的成长。
      “大哥教训的是。四妹谨记!大哥也当保重身体。”冯茹红着眼眶道。——自此一别,恐怕将是永诀。
      冯恕也感慨万分。他微微点头道:“大哥能再次回到钱塘也算是种解脱。妹妹不必为我挂怀。另外——”他语气一凝,郑重的向冯茹道:“替我谢谢康贝王世子,没有他,我永远也逃不出那个魔窟……”
      在那种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地方,冯恕曾多次寻死觅活,都被看守的人发现,救活后一顿毒打。他藏在袖管里瘦如干柴的手腕上嶙峋的伤疤就是最好的佐证。如果不是康贝王府面子大,恐怕小倌馆的老板不仅不会放他出来,还要打着杜知事外孙的旗号招揽生意。
      康贝王世子——赵思淼?
      “大哥……”提到赵思淼,冯茹不由得心慌意乱。冯恕是怎么知道自己和赵思淼的关系的?
      见妹妹一脸窘态,冯恕干笑两声道:“你大哥在风月之地待了一年有余,你不会认为我真的连这点事情也打听不出来吧?”风月场最不缺的就是小道消息。
      冯茹红脸不语,暖阁外面望风的柳絮走了进来:“四姑娘快走,下厨送中饭的人要来了。”
      “大哥……大哥……我再来看你!”冯茹说着急匆匆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袋碎银子,不由分说的塞到冯恕怀中。
      不等冯恕推辞,柳絮和看守的婆子小跑着进来强行将冯茹拉走了。“四姑娘快走罢,再不走要被人看见了……”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