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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分家(上)

书名:庶女当嫁之一品夫人 作者:李浅浅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8
      午后的阳光透过书房合和窗的窗棂,在青石地面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错杂凌乱的图案一如冯茹繁杂的心绪。赵思淼那日的温言轻语犹在耳畔,是在冯茹宁静的心波投下的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水葱似的五指轻轻抚过窗棂上喜鹊登高的雕花,发出沙沙的摩挲声。书房的窗子直望翠晴阁东跨院,院子里璧玉正步履匆匆而来。
      “四姑娘!冯家大老爷和秦姨娘要回京都了。”方进书房,璧玉便立即禀告道。
      夏季的热风吹在冯茹脸上,全是燥热。冯茹的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结。
      杜夫人把秦姨娘打发回钱塘料理冯德广周年祭,就没打算让她再回京都。她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携冯德远联袂而来。明显是向杜夫人讨说法来的。
      大少爷冯恕的事情尚未得到妥善解决,冯家主动向南阳侯府负荆请罪也没有结果,杜夫人眼下已是焦头烂额。秦姨娘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更是让冯家腹背受敌。
      冯茹对着窗子而立,声音有些飘忽:“秦姨娘远在钱塘,是谁将大哥的下落向钱塘通风报信的?”
      璧玉道:“是冯大镜!夫人把他打了三十板子,已经赶出冯家了。”——又是冯大镜!
      “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冯恕事发,杜夫人的偏头疼、胸闷便时时发作,近些日子更是缠绵病榻,一病不起。冯大镜的落井下石对杜夫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璧玉道:“夫人气得不轻,下午一直喊胸闷得慌,不能下床。”
      随着秦姨娘和冯德远的归期越近,杜夫人的病情越重。到了七月二十一,秦姨娘和冯德远如期而至。杜夫人已病得神智不清,只能在病榻上由宋妈妈伺候着。冯茹、冯蔷几个的晨昏定省早就省了去。仆人没了约束也偷懒耍滑,乱作一团。
      秦姨娘和冯德远千里迢迢的赶到京都,冯家竟无人待客。别说是落脚的房间、使役的仆妇和下人,连一米一饭都没人伺候。
      杜夫人一病重的孀居妇人,冯德远不便亲至内室当面质问。想找二少爷冯蔷递个话,冯蔷又去了国子监,屋里几个未出阁的侄女不便露面。冯德远在厅堂坐了半日,竟无人理会,气得留下秦姨娘拂袖而去。
      秦姨娘差了小红到翠晴院向几个姑娘讨个话。三姑娘冯媛那边,甘妈妈推脱冯媛正卧床养伤,不便理会。又道:“三姑娘正恼与南阳侯府定下的婚事要被大少爷搅黄了。姑娘此时去找三姑娘讨话不是自讨苦吃么?”
      小红又去西跨院。五姑娘冯婧早早得了消息,闭了自己园子的大门。小红吃了个闭门羹,又来找冯茹。
      冯茹正埋头看绣庄的账册,七月份上的新花样子反响不错,卖得很好。
      璧玉引了小红进来,冯茹头也没抬一下道:“秦姨娘因何不差你去向母亲讨个话,而来找我?”
      “四姑娘。秦姨娘从钱塘到京都路上走了半个多月,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了家,谁知没有主子发话,家里的下人连一菜一饭都不肯伺候。下厨只说吃食都有定量,多一个人的都没有。管家那边也说没有夫人吩咐不敢给姨娘收拾落脚的院落,连原来的荷花泮都不给住。秦姨娘求见夫人,怎奈夫人病得不能起身。二少爷眼下也不在,三姑娘也卧病在床将养,只好…只好找您讨句话。求您行行好…”小红说着红了眼眶。跑了一下午,她的小腿肚子酸痛不已。
      冯茹合上账册,问小红道:“秦姨娘从钱塘回京都可得到了夫人的允许?”
      小红拿帕子擦拭着眼角,咬着嘴唇,摇头不语。——秦姨娘来京都自然不是杜夫人同意的。冯茹忽然间问起这话,小红不明缘由。
      冯茹笑笑又道:“既然秦姨娘不请自来,想必已经有了落脚和吃饭的地方。冯家没有这个义务为秦姨娘提供住宿、饭食。这事我做不了主,你且去吧。”
      “四姑娘…”没想到冯茹拒绝得这么直接,小红急得满脸通红。正欲再劝谏,却被一旁侍立的柳絮和紫玉不由分说的轰了出去。
      小红灰溜溜的回到前厅禀了秦姨娘。秦姨娘气红了眼。她尖嚎着,将手边的包袱捡起来狠狠的摔在地上,高声咒骂着。没说两句话,便有粗使婆子从外面进来,将秦姨娘和小红扔出了冯家大门。
      “开门!开门!你们这帮欺软怕硬的奴才,敢将我撵出来?”秦姨娘还不死心,披头散发,尖叫着扑上去,狠命拍打朱漆大门上的椒图。
      一个粗使婆子从门房露出半张脸,冷嘲热讽道:“秦姨娘,没有夫人的吩咐,我们也不敢放您进去。这偌大的冯家除了杜夫人,哪一个人不是奴才?您又算是哪门子的主子呢?还是省省力气吧。”
      秦姨娘听了,怔在原地半晌。回味过来才嚎啕大哭的带着小红投奔冯德远去了。
      杜夫人称病在床,一面拒不与冯德远、秦姨娘相见,一面四处央人暗地里与小倌馆交涉,给庶长子冯恕赎身。小倌馆的老鸨得了忠国公府撑腰,此番坐实了冯家心情急切,更是狮子大开口,将冯恕赎身的银两从最初的一万两连涨到十万两。冯家正在束手无策之际,小倌馆派人来报信。报信的人只道有人为冯恕赎了身。又道因不知冯家与康贝王府的渊源,先前多有得罪,请杜夫人海涵。杜夫人和宋妈妈听了面面相觑,连姻亲南阳侯府和杜家都不愿插手的事情,与冯家几无瓜葛的康贝王府居然施以援手。
      八月初一清早,刚过五鼓。一顶青帷小轿便停在冯家后院的角门上,随轿的小厮衣帽齐整。杜夫人遣了宋妈妈代为相迎。轿子停定,青色衣帽的小厮上前掀开轿帘。一只水葱似的柔荑从轿子里探出来,纤白十指扶住小厮的胳膊,紧接着冯家大少爷冯恕的脸从轿子里探了出来。虽说那眉眼还是那眉眼,可眉眼间流露出来的阴柔态度,着实让见惯世面的宋妈妈差点当场仰倒。
      “大…大少爷…”宋妈妈弓背低头,迟迟不敢与冯恕对视。
      冯恕由小厮扶着下了轿,衣衫掀动之间香风扑鼻。他身着紫色锦袍,白嫩的双手平摊在腿上。宽大的袖管缀着金色华丽阑边,从腰间一泻而下。比起失踪前,冯恕的个子蹿起来不少,身子骨却益发纤瘦。站在一众半跪的下人当中显得鹤立鸡群。
      冯恕眯着眼睛细细将眼前的冯家大宅打量了一番。
      丈高红墙、琉璃绿瓦,朱漆大门,门上挂着新油的桃符。好一派高门驷马的富贵景象。冯恕从嗓子眼挤出一串阴阳怪气的冷笑,似乎完全沉醉在眼前的景色中,对面前行礼的宋妈妈及一众下人熟视无睹。
      宋妈妈蹲得小腿肚子快要抽筋,才听见冯恕道了声:“宋妈妈一向可好?”男性低沉的嗓音透着不相称的柔媚,听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奴一向都好,就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太灵便。”宋妈妈垂着脸答道。
      冯恕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冷笑道:“倒是我疏忽了,宋妈妈快起来吧。”
      宋妈妈依言直起身子。刚一抬头,一张擦着厚重胭脂水粉的男性脸孔印入眼帘。“啊”宋妈妈惊得一个趔趄,赶紧闭上了眼睛。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哪里还是从小束发受教的冯家长子?
      “哈哈!”冯恕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的干笑,似乎对宋妈妈惊慌失措的反应颇为满意。
      冯恕没打算就此放过宋妈妈。他挪了两步,凑上近前,抖了抖宽大的衣袖,问道:“妈妈看我这一身打扮,母亲见了可会满意?”
      香气袭人,宋妈妈只觉得脑仁熏得发疼。她慌忙低下头,口中前言不搭后语,喏喏的连声应着:“是,是!”
      冯恕更加满意了。他仰面哈哈大笑,摆摆衣袖,一把拽住宋妈妈手腕,拖住宋妈妈,迈步从角门进了后院。
      “妈妈快引我去见母亲大人。年余不见,怪叫人挂心的!”冯恕道。
      宋妈妈连忙拦他:“夫人卧病在床,概不见人。家里几个哥儿、姐儿的晨昏定省也早免了。怕过了病气给姑娘、少爷们。大少爷不如等夫人好些了再去。”——真让杜夫人见了冯恕这一身打扮,还不气得七窍生烟?
      冯恕听到嫡母病重,不忧反喜。他开心大笑道:“母亲原是病了?如此我这个当儿子的更该在床头侍奉了。”妈妈千万莫要推辞,快随我同去。全了我的孝心才是!”
      冯恕指如铁钳,死死的梏住宋妈妈的手腕。宋妈妈只觉得手腕被捏得生疼,脚下被冯恕拉的踉踉跄跄。两人一拉一扯往怡芳园去了。
      小倌馆抬轿子的几个青衣小厮倒是见怪不怪,和冯家下人交接了一应文书、物品,径自回去复命不提。
      杜夫人这边刚用完药,正倚着枕头由彩月服侍着盥洗,就听门外一阵嘈杂。探头一看,一身着紫衣的陌生男子拖着宋妈妈,大踏步径直往暖阁里来了。
      杜夫人厉声质问看守外院的翠儿:“何人私闯内宅?”
      翠儿拦不住冯恕,先一步进了暖阁,“扑通”跪在杜夫人榻前,禀报道:“夫人息怒。是大少爷要见夫人,奴婢拦不住!前院二门上看门婆子不让进,大少爷抬脚照着看门婆子的脸就是一下。踢得门牙都掉了两颗。”
      杜夫人震怒道:“逆子!他还要弑母不成?”
      话音未落,一个男性矫揉造作的声音从暖阁屏风外传来:“母亲大人,让儿想得好苦!”
      声音不阴不阳,吓得屋里一干人等身子不觉抖了抖。满屋子仆妇皆噤声屏息,张望着去看声音的主人。
      只见冯家大少爷放开宋妈妈,带着令人窒息的香风,步履有如弱柳扶风一般,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他“扑通”一声也跪在了杜夫人面前。宋妈妈则步伐不稳差点栽倒。幸亏一旁的彩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宋妈妈才免于当众出丑。
      “母亲!”三叩头后,冯恕冲杜夫人仰起脸。
      杜夫人看清楚冯恕形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指着榻前这张扑满厚重水粉的脸,气得哆哆嗦嗦:“你说你是谁?”
      冯恕咋吧咋吧眼睛,满脸无辜的道:“我是您的庶长子恕儿啊!怎么?一年多不见,忽而重逢,母亲欢喜得认不出儿子了吗?”
      杜夫人的尖叫声埂在喉咙里。她的胸脯剧烈起伏。半晌,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杜夫人抽手拿起背后的迎枕,照着冯恕面门便砸。一边砸一边劈头盖脸的骂道:“怪物!冯家何曾有这样的孽障,滚出去!”
      冯恕也不躲闪,只以袖掩面,口中发出一阵高声怪叫。引得怡芳园园子里的下人都探头往屋里看。一时间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最后是回过神来的宋妈妈带着彩月、彩玉和翠儿将冯恕拖开。冯恕叫嚷不休。宋妈妈无法,只得拿了帕子塞住他的嘴巴,叫人送了下去。
      杜夫人双眼通红,涕泪横流,指着被拖出去的冯恕不依不饶的高声叫骂道:“孽障,冯家没有这样的逆子逆孙!还不叫人关在荷花泮里看住,放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
      刚处置了冯恕,前门又有人来报:“秦姨娘和冯家大爷来了。”——正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妈妈见杜夫人面目狰狞,还没从震怒中恢复,恐前门报信的婆子受罚,先出声呵斥道:“不知道夫人病着不能见客吗?还不赶紧打发了,还来禀报做什么?”
      彩月揉着胳膊,没好气的从旁抱怨道:“这几个人真是逐臭之夫,哪有裂了缝的鸡蛋都能知道。”刚才拉冯恕的时候,被他狠狠的挠了一下,在腕子上留下两道血淋淋的抓痕。
      宋妈妈白了彩月一眼道:“该撕嘴的小蹄子,说谁是裂了缝的鸡蛋呢?”
      报信的婆子眼见不妙,连声告罪正要退下,杜夫人却气哼哼地道:“来得正好,拖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打开天窗说明白了,白白打发了做什么?”又向宋妈妈道:“领到宴息处招呼,不准给茶果。”
      “是!”宋妈妈诺着下去了。
      彩月服侍着杜夫人故意慢慢梳洗打扮了半个多时辰,才往宴处待客。秦姨娘和冯德远枯坐了半日,已是口干舌燥,焦灼不已。见杜夫人面色红润,由丫鬟扶着出来,冯德远再好的修养也保持不住翩翩风度了。
      他舔一舔干涸的嘴角,指着空空如也的茶几,讥讽道:“弟妹好家风,就是如此待客的么?”
      杜夫人似没听见冯德远的奚落,不紧不慢的落了座,立马有丫鬟送上泡好的热茶。杜夫人捧起茶盅,“兹吧”呷了口茶,才吩咐侍奉茶水的丫鬟:“还不快给客人上茶?今年的新茶,让大爷和秦姨娘也尝尝。”
      冯德远看着眼里直冒火。秦姨娘已按耐不住,质问道:“大少爷在哪儿?”
      杜夫人的目光缓缓落在秦姨娘憔悴的脸上。几日不见,秦姨娘衰败不少,倒比称病多日的杜夫人脸色还差。
      “放肆!”杜夫人双唇轻启,颇具威慑的吐出两个字。
      “秦姨娘身为冯家妾室不经过当家主母首肯,便私离钱塘。到了京都又不受冯家管束,私居外室,与人苟且。现在回来了,不向当家主母告罪,反而一上来便理直气壮的要过问大少爷的下落。恕哥儿就算是庶出的,也是先夫长子。秦姨娘凭什么身份过问冯家长子的行踪?敢问秦姨娘,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秦姨娘一上来就被历数了四宗罪,张口结舌的看着主座上的杜夫人。
      “还不跪下认罪?”随着杜夫人厉声呵斥,秦姨娘双腿一软,应声乖乖跪倒在地。
      秦姨娘的反应早在杜夫人预料之中。——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杜夫人鄙夷到了极点。
      一旁的冯德远气得拍案而起:“夫人怎可信口雌黄?分明是冯府下人受人教唆将秦姨娘撵出家门。姨娘无法才投奔于我。夫人怎可诬赖姨娘与我苟且?”
      杜夫人眯起眼睛,冷冷看着冯德远:“大哥说冯府下人受人唆使?是受何人唆使?冯家若真有如此胆大的下人,我定当严惩不贷。不过……大哥若是拿不出个证据,那便是私藏冯家逃妾。秦姨娘在大哥府上住了半个多月,这事儿可是人尽皆知的!”
      杜夫人胡搅蛮缠如斯,冯德远根本不是对手。眼看双方陷入互相指摘的僵局,秦姨娘咬一咬牙,向杜夫人认错道:“私离钱塘确实是妾身的不对,夫人要打要罚,妾身不敢有半句怨言。但妾身听说大少爷被卖入京都的小倌馆,此事可属实?还请夫人给句实话!”
      母子连心,就算冯恕和秦姨娘并不亲近,就算两人隔着主仆天壤的差别,秦姨娘也不能不关心自己的儿子。
      她央求得恳切,杜夫人默默的点了点头。
      杜夫人的默认如晴天霹雳,劈得秦姨娘险些晕倒当场。
      “求夫人救救大少爷...”秦姨娘哭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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