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暳姐儿乖!马上就唱完了,再忍耐一下好不好?”大姐儿杜晔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哄,暳姐儿却扭动着身子百般不依:“不吗!我不喜欢听戏!我要出去踢毽子玩!”
两人的吵闹声惊动了前面坐着的太夫人和窦大奶奶。太夫人转过身子,笑眯眯的朝杜暳道:“暳姐儿,想出去玩让姐姐们跟着一起到花园里踢毽子去。”说完又向窦大奶奶道:“让她们几个小的出去自己玩罢,拘在这里也难为她们了。”
“那我带着暳慧姐儿出去玩!”杜暄壮着胆子提议,一张粉脸涨得通红,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也要去!四表妹来不来?”杜曦也不甘落后的邀上冯茹。
“嗯!”冯茹低下头,轻声答应了杜曦的邀请。不出意外的立即收到杜夫人射来的两道极其不满的严厉眼光。
冯茹被看得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在这个相看的关键时刻,作为主角之一的冯茹似乎更应该老实坐在长辈面前,当一个听话乖巧的大家闺秀。
但杜曦却不由分说的拖起冯茹便往外走:“快走!快走!”
太夫人望着几个孙女、外孙女笑眯眯的直点头:“由她们去吧。我像她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只知道玩呢!”
杜夫人强压下心头怒火,铁青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窦大奶奶插科打诨道:“她们怎么能跟太夫人比呢?太夫人十五岁嫁入杜家就主持中馈。杜家那么大的家业都是在太夫人手里发达起来的。太夫人可是杜家的财神爷,我们天天烧高香供着都怕失敬呢!”
一句话把太夫人、程夫人和赵三奶奶都逗笑了:“就属你们家大奶奶最会卖乖。”
因无人问津而落了单的三姑娘冯媛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陪太夫人和舅母们看戏吧。”心里却默默的将冯茹撕了个粉碎。
“那我也留下来陪三表妹!”杜晔见冯茹、杜曦、杜暄都走了怕冯媛没人招呼,体贴的留了下来。
三姑娘冯媛却并不领杜晔的情,自己搬了只小杌子坐到了程夫人身边,和程夫人搭话:“听说夫人是京都本地人?”
程夫人本就对这个灿若玫瑰的女孩印象极好,笑着回应冯媛:“可不是!我娘家就在如意胡同,离这里不过半里。”
“那夫人想必经常听戏了?我还是第一次听戏,虽然觉得十分有趣,但有些戏文听的却不是十分明白。求夫人指点一二。”冯媛腼腆一笑如临水照花,娇媚无比。
程夫人一颗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她携起冯媛的手,亲热的讲解起戏文来。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便转移到了冯家几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身上。提起两个妹妹,冯媛娥眉紧蹙:“…四妹秀外慧中,最得母亲喜爱,只是身子骨娇弱。五妹妹年纪还小…”
程夫人关心的追问道:“你四妹妹身体怎么了?”
问话正中下怀。冯媛一双大眼睛惆怅如一汪清泉,眉线紧蹙如弓。她满脸可惜的呢喃道:“四妹妹自小便有不足之症。这次从钱塘到京都走了好几天水路,四妹妹一路上晕船晕得厉害…”
程夫人听了若有所思,这个冯家四姑娘女红做得极好,人倒也端庄。刚才献给太夫人那一副屏风连京都最好的绣庄也能媲美。美中不足的是身体孱弱,难怪刚才看着四姑娘冯茹觉得她脸色不大好。一个身体孱弱的女人将来必定子嗣艰难。而南阳侯这头已经死了两房长媳、凶名在外。如果续弦一房又是羸弱之躯无异于雪上加霜。程夫人觉得自己心里有数了,她拍拍冯媛白玉凝脂似的手背,笑着道:“将来有机会请你到我们府上听戏…”
冯媛粲然一笑,心知事已成了五六分。
杜府后花园里,杜暳正在踢毽子,杜暄在一旁帮她数着。杜曦拉着冯茹站在一旁不住的埋怨她:“…都跟你说了南阳侯府并非良配。你何苦在程夫人面前显摆你的屏风。”脸上全是善意的关怀。
杜曦发自内心的关心让冯茹感动不已。她抱歉的笑道:“见到太夫人一时激动,没考虑到这么多…而且程夫人也未必看得中我。只是这样驳了母亲的面子似乎不太好…”
杜曦这才面色微霁,最后促狭的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指着冯茹眼底下两块青色道:“你若不是这一脸倦容,这桩婚事就非你莫属了。不过,我看你不去,有的是人愿意应这桩婚事。你就别担心了。”说着朝戏台的方向努了努嘴。
三人回鱼池巷子的时候,一路上杜夫人脸上的寒霜越结越厚。冯茹离她十步远的距离都觉得寒意刺骨。轿子在二门上停下,宋妈妈和一众丫鬟快步迎上来扶杜夫人下了轿子。
忽然园子里传来冯大镜口齿不清的嚷嚷声:“…喝厨房点酒怎么了?我跟着二老爷几十年了,我出来混的时候,你还在乡下玩泥巴呢。谁见了我不喊一声爷?二老爷如今是去了,你们这些小杂种也敢在爷面前耍横拿乔了?二老爷在的时候,别说我喝你一坛酒,就算是把厨房里的酒全搬空了,也没人敢说一句不。如今冯家金山银山都要被娘儿们人搬空了,爷拿一坛酒怎么就不行了?”
杜夫人只觉得一股怒火从两肋间窜了上来。她面若寒霜,怒不可遏。两条眉毛冲冲的往上挑,脸上如罩上一团黑云。冯茹、冯媛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宋妈妈和五六个在场的丫鬟更是吓得脸色死灰。
“内宅深院,是谁在那里嚷嚷?”杜夫人嘴角一沉,气得额上青筋直跳。
“…好像是外宅的冯大镜。”其中一个丫鬟回答道。
冯大镜?——就是在杜夫人初到京都时,领着冯家看宅子的下人全身缟素的在大门口大哭特哭的那个下人吧?杜夫人嘴角直抽搐,眼中迸出怒火:“好啊!好啊!”果然是冯德广忠心不二的下人。因为哭丧的事情,杜夫人将冯大镜从账房调到了回事房,把他媳妇从厨房调到了门房,算是个警告。他不但不收敛,反而放肆如斯!
杜夫人怒喝道:“拉到马厩灌马尿,把他一嘴巴不干不净的洗干净了为止!明天就把他从回事房调到马厩,把他媳妇调到浆洗房。再不收敛的全部赶出去。我看谁还敢在我的宅子里放肆!”
“是!”彩月答应着下去办了。
“你们俩个也退了吧。”杜夫人背对着两个女儿,冷冰冰的吩咐。
“是!”冯茹、冯媛如履薄冰的告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