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妈妈看着怀中已经神志不清的三姑娘冯媛泪如雨下。她执起冯媛右手食指，在悔过书上摁下鲜红的手印。分不清是谁的一大滴眼泪落在了纸笺中央，晕湿了上面的字迹。
宋妈妈立即上前拾起悔过书，转身双手呈给杜夫人。
甘妈妈抱着冯媛一起脱力的软倒在地板上。
杜夫人拿眼角扫了扫纸笺上鲜红的手印和豆大的泪滴，脸上泛起满意的笑容：“你们扶三姑娘下去休息吧。”
早有丫鬟上前，左右架着甘妈妈和冯媛的腋下一起拖了下去。
背后传来宋妈妈模糊不清的声音：“恭喜夫人…”
…
自从杜家看戏回来的第二天，三姑娘冯媛便称病再也没有迈出过翠晴园自己的房间半步。四姑娘冯茹、二少爷冯嫱和五姑娘冯婧每日给杜夫人晨昏定省她没有出现、杜夫人设宴回请窦大奶奶她没有出现、连二少爷冯嫱去国子监读书的第一天她也没出现身相送。杜夫人和宋妈妈佯装不知，冯嫱和冯茹不敢过问，冯婧不屑过问。似乎冯家根本就没有三姑娘冯媛这号人。
冯茹觉得十分诧异，回到自己屋里独自思忖：“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三姐？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柳絮也敏锐的感觉出了事情的蹊跷：“不如先让紫玉到怡芳园那边打听一下情况再说。不然我们这样贸然上门，万一有个好歹也没准备。”
冯茹同意柳絮的提议。可是事情却出乎意料之外，一向消息灵通的紫玉在这件事上竟然束手无策：“怡芳园那边的口风很紧，什么也不肯透露…”
“肯定是出事了！这么些天，三姐不出来也就罢了，连甘妈妈也不露面，这太奇怪了！”冯茹在屋子踱着步喃喃自语。
“四姑娘，夫人本来就不待见三姑娘，我们还是别管了。五姑娘还是三姑娘的胞妹，都没过问过一声。”紫玉道。
冯茹也不想多管闲事，特别是在她搞砸了杜夫人精心安排的相看之后。自从杜家看戏回来，杜夫人对冯茹的态度便一落千丈，一改往日的偏爱变成了冷淡和生疏。冯茹不再是家里炙手可热的的女儿，冯家有些迎高踩低的下人也跟着调转了态度。以往的谄媚巴结瞬间烟消云散，似乎过往一切只是冯茹自己的错觉。
连璧月看着都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媚上欺下、迎红踩黑的势力小人！”
冯茹却觉得挺好：“…这样有什么不好？通过这件事情我们反而看清楚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再说了，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是更自在些吗？”
…
接下来的几天，翠晴园正房三姑娘冯媛那边依旧毫无动静。
冯茹早上给杜夫人请完安就坐在窗前继续打了一半的络子——杜曦早前央她给打一个五蝠坠子。她被缠得无法，只好答应下来。
屋里什锦阁上的自鸣钟铛铛敲打着，每一下都像是敲打在冯茹的心尖上，加剧了她心中的不安和焦躁。偏偏这台自鸣钟是杜夫人赏赐下来的，冯茹想收起来都不行。
“紫玉、柳絮，我们还是去三姐屋里看一下吧。我放心不下！”冯茹娥眉紧蹙，一双秋水眸子满是紧张的望向翠晴园三姑娘冯媛居住的正屋方向。
“四姑娘…”没等紫玉出言阻拦，冯茹已经迈步率先往正屋方向走去。紫玉跺跺脚，只好拿上披风追了出去。
主仆三人迈进正屋内塞门，只见偌大的院子静悄悄，门可罗雀。只有三姑娘冯媛屋里一个新买的叫如意的丫鬟坐在窗下做针线。
见冯茹带着紫玉、柳絮进来，如意放下针线篓子，慌慌张张的迎上来屈膝问安：“四姑娘！”
“你们姑娘呢？其他下人的？怎么不见人伺候？”冯茹越来越觉得情况诡异。
如意本来就紧张，被冯茹一问，更是结结巴巴：“三姑娘…她…她不大舒服，在屋里歇着。其他人…都…都不让进屋伺候…”
“那谁在屋里伺候？你们姑娘身边总不可能一个人也没有吧？”柳絮问道。
“甘妈妈在里面伺候！”如意涨红了脸，低下了头。
“你们姑娘到底怎么了？请大夫瞧了吗？跟夫人回了吗？”面对紫玉的刨根问底如意有些招架不过来：“奴婢…奴婢也不清楚。”
“我要进去看看！”冯茹心急不已，推开如意便要闯进去。
“使不得！使不得！”如意后退两步，伸出两臂拦在冯茹面前。
“为什么使不得？”冯茹有些恼怒。如意为难的几乎快哭出来。甘妈妈吩咐过如意，不管什么人来都不让进。但凡放进去一个，就打断她的腿。
“让开！”冯茹正欲强闯，正屋的门帘晃动，甘妈妈从里面走了出来：“四姑娘！”
有日子不见，甘妈妈神情憔悴，两个眼角无精打采的耷拉着，眼睛也深深的陷进头骨里。冯茹被她的样子惊得张大了嘴，柳絮和紫玉也是瞪大了眼睛打量甘妈妈。
“甘妈妈！您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冯茹上前拉住甘妈妈的手关切的问道。
甘妈妈默默的从冯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垂下眼皮，语气客气而疏远：“三姑娘最近身子不太好，看了大夫要静养。四姑娘如果没什么事情请先回去吧。我们姑娘现在…经不得吵闹。”
冯茹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她紧紧盯住甘妈妈的脸，语气也加重了几分：“甘妈妈…我三姐到底怎么了？如果妈妈今天不让我见到三姐，我是不会就这么回去的。”明摆着不接受甘妈妈的推辞，语气中的执拗和三姑娘冯媛如出一辙。
甘妈妈见推辞不过，摇着头叹了口气道：“我们姑娘脾气倔，难得这世上还有一个真心关心我们姑娘的人。不怕四姑娘笑话，三姑娘托病这么多天，整个家没有一个人来问过，四姑娘还是头一个。四姑娘要看就自己进去看罢。”说着侧身让到了一边。
冯茹提起裙摆，三步并成两步走了进去。
穿过花厅和东次间就是暖阁。暖阁里灯光昏暗，屋子中央摆着香炉，香炉里焚上了安神香。三姑娘冯媛正歇在暖阁的炕上，炕上的人影模糊不清。
“三姐！”冯茹冲到炕头一看，吓得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