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茹和宋妈妈将从榻上杜夫人扶起。经过下午的用药和休息,杜夫人已从震怒中恢复不少。她头上戴着摸额,强打精神询问冯恕。
冯恕恭敬的立在榻前言简意赅的回禀道:“舅舅的意思是此事既然由忠国公挑起,断然是纸包不住火。与其急于撇清干系,不如坦然向南阳侯府说明一切,登门请罪,自请退婚。”
杜威的说法和赵思淼的劝诫竟如出一辙。冯茹心中忍不住动了动。再看病榻上的杜夫人,脸色却变得十分不虞。
“不行!”杜夫人立即否定了杜威的建议。
冯恕进了一步,言辞恳切的拱手劝道:“母亲,事已至此,瞒是瞒不过的。南阳侯府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与其等着南阳侯世子上门退婚,还不如由我们自己提出。若是南阳侯府无意悔婚,也全了侯爷的大义,自然是最好。如果南阳侯府执意悔婚,冯家先提退婚至少保存了三姐清誉。日后另议亲事也无伤大雅。”
杜夫人面露犹豫不决之色,转脸询问榻前冯茹的看法。
冯茹与冯媛素有嫌隙。涉及到冯媛的婚事,冯茹本噤声不欲多言。既然杜夫人问到自己头上,冯茹从旁附和道:“女儿也赞同二哥的主意。”
杜夫人听罢面色怅然,继而涕泪涟涟:“本以为媛姐儿能攀上门好的亲事,你们几个也跟着能有个出头之日。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毁在那个竖子的手上…这真是孽障啊!”杜夫人说到最后竟对长子冯恕透露出咬牙切齿的憎恨。
嫡母与庶子女之间本无血缘关系,能够维持表面的克恭克顺已是大不易。自父亲故去,杜夫人执掌家业开始,冯茹便对此有清醒的认识。杜夫人对冯家几个庶出的子女一向全无舐犊之情,但表面上双方仍维持了孝检恭让。今日杜夫人情不自禁之下当着冯茹和冯蔷的面,公然将心中对冯恕的怨憎表露无遗,让榻前侍奉的兄妹俩心中颇为震动。
冯茹瞄了眼垂手立着的二哥冯蔷。只见他脸色阴郁,嘴角紧紧抿着,咬牙一声不吭。
忽然门外有人嘤的哭出了声,一个粉色的影子风一样的从冯茹身边刮过。随即“噗通”一声跪在杜夫人的榻前。冯茹和在场的宋妈妈等人都被吓了一跳。众人定睛一看,才看清楚扑倒在杜夫人病榻前的原来是三姑娘冯媛。
冯媛跪在地上,哭得已是梨花带泪。她碰头有声,向杜夫人央求道:“母亲,冯家和南阳侯府已经行过定聘之礼。连窦大奶奶都说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了。大周以礼仪立朝,侯爷又是皇上倚重的老臣,断然没有因此悔婚的道理。如今全京都都知道女儿是侯府未过门的新妇,就算是为了保全冯家脸面,母亲也万万不可听信谗言,率先提出退婚啊。”
三姑娘冯媛说到最后几近捶胸顿足。
与南阳侯府的姻谊是冯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今面临退婚,冯媛的绝望冯茹从旁冷眼看着,只觉得无奈又心酸。她下定决心在此事上绝不多言,被冯媛口不择言的斥为“谗言”的二少爷冯蔷站在一旁却气红了脸。
“三妹此言差矣。本朝以礼仪立朝不假。但南阳侯和世子爷树大招风,本就为人所诟病。如今与冯家联姻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这不正是授人以柄,让那些沽名卖直、别有用心的小人借题发挥,弹劾侯爷和世子爷吗?如果因为冯家的关系让南阳侯府声誉蒙羞,别说三妹这门亲事不成,恐怕我们这个家都要倾覆。孰轻孰重,三妹难道心中真不明白吗?”
“你胡说!”冯媛跪在地上与冯蔷怒目而视。
“分明就是你们见不得我好,存心搅黄了我的婚事!”
冯媛已经气得双眼通红,她的目光越过冯蔷直直落在闭口不言的冯茹身上。似乎在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冯茹从中作梗。暖阁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杜夫人半坐在榻上,听着子女们针尖对麦芒的争论不休,气愤难当。
“大胆!”她指着冯媛的鼻子申饬道:“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大言不惭的自称为南阳侯府的新妇,这是谁教你的?简直丢尽了冯家的脸面。”
冯媛被呵斥得怔在原地,一双大大的泪眼带着恨意望着病榻上的杜夫人。她双拳紧攥,长长的丹蔻插入掌心。她冯媛到底算什么?说穿了始终不过是杜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生死存亡之秋,又被人狠心抛弃,如今竟成了一枚弃子。
“哈哈!哈哈!”屋里凝脂的气氛被冯媛干涩诡异的笑声打破。再看冯媛鬓发散乱在脸上,又哭又笑,精神几乎崩溃。
“三姐!你冷静点!”冯茹怕她受刺激太过失了心智,快步走到冯媛面前扶住她的双肩,企图让她清醒。谁知冯媛忽然止住笑声,看到眼前的冯茹。她如见仇敌,一个饿虎扑食将冯茹扑翻在地,双手死死的卡住冯茹脖颈,口中发出尖利的咆哮:“小人,去死!”
暖阁中这一突然的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待杜夫人反应过来时,二少爷冯蔷已经冲上前去试图拉开冯媛。无奈冯媛发起疯来气力惊人,冯蔷一时间竟没能拉开。
冯茹被冯媛死死的压在地上,不得脱身。她眼冒金星,呼吸不畅,眼见就要闭过气去。冯茹心中刚呼了声“吾命休矣!”就听头上“哗啦”有瓷器破碎的声音,脖子上的桎梏随即松开了。冯媛眼神涣散,身体慢慢在她眼前软了下去,脸上还带着方才狰狞的表情。
冯媛身后站着的宋妈妈表情惊恐不已,她手上还擎着半只破碎的花瓶。
“三姐!”冯茹尖叫着扑向倒在地上的冯媛。冯媛的后脑上已经开了花,殷红的血液如一只红色的小蛇慢慢的爬上她的额头、鼻梁和一侧的脸颊。
二少爷冯蔷早已惊呆。
“夫人!”宋妈妈扔掉手中的花瓶,惊慌失措的跪倒在地向杜夫人请罪。
杜夫人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冯媛,向宋妈妈道:“把她给我抬回去看住了,请大夫看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翠晴园半步。”
竟没有半分责怪宋妈妈的意思。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归咎到冯媛的咎由自取上。
本已吓得六神无主的宋妈妈听闻此言,跪在地上缓了缓神。彩月、彩玉、翠儿几个赶紧上来,七手八脚将昏死过去的三姑娘冯媛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