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妈妈朝三姑娘冯媛望了一眼。只见冯媛银牙紧咬,面带倔强的怒意,一双秋水眸子泪水点点。
甘妈妈心中深知三姑娘冯媛不过是强弩之末,自己若是再不低头服软,恐怕冯媛真要被宋妈妈打破相了。一个破了相的庶女,何谈将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甘妈妈一咬牙向杜夫人叩头道:“…老奴愚钝,请夫人指点。”
三姑娘冯媛被杜夫人屋里的丫鬟摁着跪在地上不能动弹。听见甘妈妈服软,她扭过头,投去恶狠狠的目光。“呸!小人”一口血水啐在甘妈妈的脸上。
甘妈妈心口一热,委屈的眼眶都红了。自己这样忍辱负重还不都是为了保全冯媛?结果冯媛不但不领情,反过来自己倒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她抬起衣袖拭去脸上的血水,忍不住老泪纵横。
杜夫人嘴角勾起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笑容。似是一道涟漪划过唇边,又落在她的眸子里聚成两点熊熊火焰,瞬间隐匿到了眼皮深处:“还是甘妈妈懂事。听说甘妈妈私下到各园子里四处借银子使,还借着借钱的机会偷了秦姨娘的体己银子?”
甘妈妈大骇,声泪俱下:“夫人,这是没有的事情啊…秦姨娘不能这样血口喷人。”
“啪!”杜夫人拍案而起,指着甘妈妈的鼻子横眉怒骂道:“刁奴才,什么没有?是没有借银子还是没有偷银子?这么说,是我冤枉你们主仆了?秦姨娘都告到我这里来了,还不认账?”
三姑娘冯媛这会终于听明白了。她忽然仰面发出两声怪笑,骇得宋妈妈和一众丫鬟都毛骨悚然。“甘妈妈果真去向各房借银子了?”声音干涩冷厉。
“三姑娘,我…”甘妈妈急于辩白,千头万绪到了唇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总不能当着杜夫人的面抱怨她们的月例被杜夫人扣了,没银子使吧?
“那秦姨娘的银子是不是甘妈妈偷的?”冯媛的眼光忽然点起两团火光,烧的甘妈妈心里发焦。
“并没有啊,三姑娘。老奴跟着姑娘这么久,虽然愚钝也不至于不堪至此啊。”甘妈妈载哭载言,泣涕涟涟。
“母亲,甘妈妈并没有偷银子。若是秦姨娘咬定是我屋里的人偷的,请她出来对质。”冯媛随即语气强硬的向杜夫人复述道。冯媛刚才虽然恼怒甘妈妈向杜夫人服软投降。但在秦姨娘的指控面前,冯媛还是百分之百相信自己的奶妈的。秦姨娘这种小人,一朝得志便猖狂。她的指责怎么做的了数?
甘妈妈冲冯媛投去感恩戴德的一瞥。三姑娘能明白她的用心,甘妈妈已经是感动不已。
可是杜夫人明显不这样想。她挑眉转向眼下团结一心的主仆二人,冷笑道:“这么说是我诬陷你们了?”
“不…老奴不是这个意思…”甘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三姑娘冯媛硬生生打断:“夫人若是不相信大可派人到我房里搜,或者让秦姨娘来对质。我们不怕!”人正不怕影歪,难道没做过的事情还能栽赃不成?
——可是冯媛想错了。
冯媛一番义正言辞,杜夫人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冯家各房均有月例。其他的都活得好好的,独独你们一房要四处赊账。传出去到底是我刻薄了你们,还是你们故意不给我长脸?还惹出秦姨娘告状这一出。你们主仆二人一仰脖子说没偷就没事了?秦姨娘可是信誓旦旦,言之昭昭,还请出了人证。这你们要怎么说?——屋子我也不用搜了,这会子搜也是白费力气。宋妈妈,给我打!打到老实了为止!”
“是!”两个丫鬟死死摁着冯媛的肩头,宋妈妈抡圆了巴掌又走到近前。
“夫人!打不得了啊!再打三姑娘受不住的。老奴…老奴认了就是!”甘妈妈彻底崩溃,哭得痛彻心扉。
宋妈妈扬起的巴掌停在了半空中。
“甘妈妈!”冯媛恶狠狠的瞪着哭倒在地上的奶母,怒其不争。——她宁可让杜夫人打死,也不愿再在这个世上委屈求全如蝼蚁一般的活着了。
杜夫人的脸上结起一层寒冰,怒意从眼底迸发:“看来你们主子还是不服吗,宋妈妈!”
“是!”宋妈妈停在半空中的巴掌一下下应声落在冯媛已经高肿的脸上。
甘妈妈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她跪行几步到冯媛跟前,一边朝她叩头,一边涕泪横流的央求:“姑娘,您就认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您…您就认了吧,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
冯媛被宋妈妈抽得鬓丝散乱,眼冒金星。她仍咬紧牙关不肯屈服,甘妈妈干脆跪在冯媛面前跟着自掴耳光。一时间杜夫人屋里耳光声响亮。不一会儿,宋妈妈打累了停住手,冯媛已经如一团棉花瘫倒在地上。
“三姑娘…三姑娘…”甘妈妈怕上前扶起歪倒在地上的冯媛。只见她双目半闭半张,一张瓜子脸已经肿成了馒头。两边的脸蛋子红中发紫,嘴角的鲜血旭旭直流。
甘妈妈像是被人剜去了心头肉,忍不住抱着冯媛嚎啕大哭起来。
“行了!大半夜的嚎什么嚎!”杜夫人一拍桌子,吓得甘妈妈的哭号的音量低了一半。
“夫人,不能再打了…您打老奴出气,放过三姑娘吧!”甘妈妈哽咽道。
杜夫人眼光一扫地上的主仆二人道:“念在你也是个忠心的。不打也行。宋妈妈把东西拿上来让三姑娘签字画押!”
宋妈妈答应一声,干脆利落的套出早准备好的悔过书仍在二人面前的地上。
甘妈妈看了一眼地上的薄纸,大惊失色:“夫人…这…”
签下这种东西,逼迫冯媛承认自己指使下人偷窃,无异于屈打成招。三姑娘冯媛以后就等于被杜夫人死死拿住了七寸,永远都逃不出杜夫人的手掌心。管她将来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平步青云,只要杜夫人拿出这一纸悔过书,冯媛就全完了。甘妈妈明白其中的厉害。她看了一眼怀里伤痕累累已经半昏迷的冯媛犹豫不已。
——签了,冯媛这辈子如上了紧箍咒。可不签,她们主仆二人恐怕连今天都过不去。
“怎么?不愿意?”杜夫人眼皮一抬,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