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听冯茹这样问,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歪着头凝神想了片刻道:“并没有听老爷这样说过,也没有听夫人这样提起过。四姑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难道是我多虑了?”冯茹低头喃喃自语。但回想起宋妈妈刚才的表情,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此时,璧玉、璧月已经将铜镜和妆奁镜匣摆放在梳妆台上。紫玉半拖半拽的让冯茹坐在梳妆台前,催促道:“别管那么多了,四姑娘快点梳洗吧。再迟了宋妈妈和夫人该责怪我们了。”
冯茹呆坐在镜前,任由紫玉摆弄。一炷香后,一个美妆玉琢,眉目如画的美人出现在镜子里。
“四姑娘真漂亮!”站在一旁观看的柳絮也忍不住赞叹。
冯茹从沉思中被赞叹声唤醒,从镜子里打量了一下自己,羞涩的笑了笑。镜子里的人也露出一个嫣然如花的笑容。
怡芳园的红玉来催,冯茹这才让紫玉带上自己事先做的佛经屏风、鞋袜巾皂等见面礼,一同往怡芳园去了。
怡芳园小花厅里,三姑娘冯媛、五姑娘冯婧已经在了。三姑娘冯媛穿了件秋香色直筒袖提花褙子配淡红色的襄裙,外罩薄如蝉翼的披帛。累丝金凤头簪和红宝石耳坠在冯媛的一笑一颦间光彩生辉。而五姑娘冯婧则穿了浅红色的百蝶穿花褙子,配豆青色宫绦,发间攒着莲子大的南珠。妆容清新可人。
都是盛装出席啊!冯茹心中暗暗叹道。回头一看,三姑娘冯媛、五姑娘冯婧也在悄悄的打量着自己。
杜夫人眼光扫过厅堂下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沉声嘱咐三人道:“京都不比钱塘,杜家世代官宦也不比商贾之家的冯家。这次带你们赴宴,要注意举止言行。坐、立、行动都大大方方的,不要畏畏缩缩一副小家子气。不要四处乱看、乱动,好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冯媛、冯婧、冯茹屈膝称是。
麝月带着二少爷冯嫱又进来了。冯嫱穿了身宝蓝色遍地金长衫,腰间配黑色汗巾。汗巾上坠着金色葫芦纳丝香囊、巴掌大的羊脂玉佩、大红色鱼形镶金边荷包——也是一身的华贵打扮。
冯嫱上前向杜夫人问安,杜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给长辈的见面礼都准备了吗?”
古时候,未出阁的女儿逢年过节见到长辈都要送上自己做的鞋袜做礼物。一方面是问候的意思,另外一方面也是展示各自女红水准的机会。
虽然四姑娘冯茹早就向宋妈妈打听了杜家长辈的情况,做了准备,但她却不急于做声。五姑娘冯婧抢先一步向杜夫人回话道:“母亲,女儿准备好了。”一双杏眼讨好的妄想杜夫人。
冯茹这才随之附和:“女儿的也准备好了。”
只有三姑娘冯媛脸上明显一阵措手不及的慌乱,支吾着低下了头。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神色尴尬的三姑娘冯媛脸上。连一向维护冯媛的二少爷冯嫱也是一脸无力回天的无奈表情看着冯媛。
杜夫人睃了三姑娘冯媛一眼,叹气道:“宋妈妈,给三姑娘多备一份见面礼吧。”
站在一旁的宋妈妈成足在胸的喏了一声,看来是早有预料和准备。三姑娘冯媛脸已红到耳根子,几乎快无地自容。麝香刚巧从外面进来,回禀道:“夫人,轿子都备好了。”
杜夫人这才带着四个子女往厅外去了。
…
杜府坐落于京都城南,离鱼池胡同不远。轿子走了两、三盏茶的功夫在一处大宅正门前停下。冯茹将轿帘子拉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去。只见三间椒图黑漆大门、大门上鎏金匾额“敕造知事府”,正门的台阶两边蹲着比人还高的石狮子。轿夫并不走正门,却转进一旁的角门。轿子在角门门房稍作停留,换上一二十个衣冠齐整的小厮抬起轿子,一径往府邸二门去了。轿子转进二门复又在门房停下。有婆子、丫鬟赶上前打起轿帘,将杜夫人、冯茹几个扶下轿。
冯茹早就听宋妈妈说过,杜家嫡长女杜琪位列四妃之首,长子杜威官拜三品知事,拜相入阁指日可待。如今的杜家可谓门第煊赫如烈火烹油,规矩也大得很。她向四周望去,只见院子里的两排莲花石灯柱已经燃亮,灯火辉煌明如白昼。灯油里掺了上等的香料,院子里一片幽香弥漫。两边的抄手游廊皆雕梁画栋,廊下挂着一排鸟笼子,里面养着的是些珍奇鸟兽。婆子引着杜夫人、冯媛、冯茹、冯婧、冯嫱穿过游廊便到了三间正房前。冯茹猜测这便是舅舅杜威的正房了。
房门前已有四、五个穿着华丽的丫鬟恭候。见杜夫人到了,一个穿红戴绿,高鼻深目的丫鬟迎上前,朝杜夫人蹲下稳稳一福,笑着道:“表姑奶奶,表少爷,几位表小姐快进去吧,我们老爷和夫人已经久候了。”口齿伶俐如同竹筒倒豆子。
杜夫人身体僵直,脸上的肌肉抽动,似是激动,似是紧张。冯嫱见状主动上前虚扶了杜夫人的右手,冯茹也上前扶了杜夫人的左手。有儿女在侧,杜夫人的神色缓和不少。三人迈步进了正房,三姑娘冯媛、五姑娘冯婧跟在身后。
甫一进正房,只见一国字脸,神色威严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名被丫鬟簇拥的贵妇人。冯茹心猜这便是舅舅和舅母了。
果不其然,杜夫人见了二人一时间涕泪纵横。她盈盈拜倒,忍不住哽咽着向二人道:“大哥、大嫂…”。冯嫱、冯茹、冯媛和冯婧也跟着跪了下去,却被舅母窦氏一把拦住:“…快起来吧,不必如此多礼。”说着又指了站在一旁的杜俊、杜潇和两人的妻子冯氏、赵氏一一介绍给冯嫱、冯茹、冯媛和冯婧:“这是你二舅舅和二舅母、这是三舅舅和三舅母。”
二舅舅杜俊不过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却比杜威还显老。塌鼻梁、薄唇、山羊须。与几个外甥、外甥女见过也不多话。妻子冯氏却是个肤白胜雪、明眸皓齿的美人。只是神态间免不了有些高傲。三舅舅杜潇是杜夫人一母同胞的弟弟,二人长相最为相似。容长脸、面如白玉,身姿笔挺。他引着妻子笑嘻嘻的见了冯嫱几个,言语间格外亲热。三舅母赵氏也是宽和相貌,一看便是易相处之人。
众人一一见过礼,杜夫人兄妹四人又免不了互诉衷肠,姑嫂之间哭一阵,说一阵。有丫鬟劝了,方才止住哭声。窦氏又向丫鬟道:“贵客到了,还不快请了姑娘和少爷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