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下不为例。以后没有我的同意都不准随意与其他园里的人往来。”冯茹一回福棠园后院便吩咐了下去。紫玉、璧月、璧玉喏喏称是,闯了祸的璧月更是感激涕零、内疚不已。
见屋里气氛压抑,冯茹放缓了口气:“行了。快将后罩房收拾一下,柳絮很快就会过来了。”
璧月和璧玉答应着下去收拾了,冯茹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背脊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是一片冰凉。说不害怕,还是后怕啊!
“四姑娘…这事真是为难您了。”紫玉递上热帕子给冯茹擦脸擦手。
“这回是个警告。如果借着这个事能让你们记住教训,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其实是内苦外甜,也算是功劳一件了。”杜夫人的偏爱惹来冯媛、冯婧的眼红不是最可怕的。冯茹最怕的是自己屋里的下人因此飘飘然,骄傲自大起来。这次能借机敲打敲打她们,让她们从此谨记自己的身份和低位,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紫玉脸色绯红,连忙摆手称:“奴婢们都知道四姑娘维护我们,下次打死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了。”
“但愿如此吧…”冯茹道。
晚饭前,柳絮就来福棠园报到了。
柳絮穿了一身湖绿色织锦褙子,乌黑的鬓发挽了个低低的髻,手里提着只蓝布包袱。璧月引她到西次间书房。见到冯茹,柳絮当即跪下,叩头有声:“四姑娘…柳絮谢四姑娘救命之恩。”
冯茹正在西次间书房练字。她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站在书桌前写大字。夕阳透过合和窗照进来,撒在冯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如镀了一层金辉。当她写完“安”字的最后一画,才搁下毛笔,吩咐璧月扶柳絮起来:“…从今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只要柳絮姐姐忠心待我,我必保姐姐周全…姐姐的吃住都让璧月、璧玉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尽管来找我。”一双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辉。
柳絮抬起头,双手紧紧抓着包袱,朦胧的杏眼中全是泪水:“奴婢谨记四姑娘教诲,从此自当忠心服侍,不敢有二心。如有违忤天打雷劈。”她比上次清瘦许多,但劫后重生,气色却好了不少。
冯茹冲她笑着点了点头,让璧月引柳絮下去了。
这天晚上冯茹睡噩梦连连。梦里先是被仗毙的杨姨娘,然后是投缳的姚姨娘。夜半惊醒,汗水已经湿透了衷衣。
守夜的璧玉听见冯茹的惊叫,披着小袄急急赶到床前。只见冯茹半坐在床上,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璧玉也跟着吓了一跳:“四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就是做恶梦了。”冯茹双目微闭,镇定心神。
璧玉心下一阵酸楚,掏出帕子给冯茹擦额头上的汗珠。她们主仆如今是步步小心、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半步,犹且风波不断。家里的人却都以为四姑娘冯茹最得杜夫人宠爱,透过表面的光鲜亮丽,谁又真的明白这其中的苦楚呢?
和思园这边,杜夫人也是辗转反侧。
子时的更棒响了起来…
“夫人睡不着吗?”宋妈妈端上安神茶,扶杜夫人起身坐到炕上。
杜夫人披着外衣,双手捧着甜白瓷茶盅,靠在半旧的月白色纱面迎枕上:“宋妈妈,前儿四姑娘让你去帮着收拾箱笼,收拾得怎样了?”
原是为了这个!
宋妈妈抿嘴一笑:“四姑娘列了单子,老奴看了看,也没什么需要添减的。四姑娘还问了问杜夫人娘家都有什么人,老奴一一说了…”
杜夫人点了点头:“是个有心的,不枉我疼她一场。”
宋妈妈借机问道:“南阳侯那事…夫人可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杜夫人的神色暗淡下来,凝视着烛花沉默不语。
杜威同意杜夫人带着子嗣搬回京都的同时也给杜夫人出了个难题——要冯家与南阳侯长子联姻。南阳侯是本朝三大异姓侯爷之一,门第煊赫。长子将来更是能承爵。小门小户的冯家能与这样的家族联姻,简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冯家原本连想都不敢想。可这大馅饼真的从天上掉下来,杜夫人却犯了难。
杜夫人眉头紧蹙:“宋妈妈,你可想过——杜威自己生有两子一女,女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为何他不让自己的女儿与南阳侯联姻?再不济杜俊和杜潇也有子女,为何将这等好事拱手让人,偏偏找上冯家的女儿?”
“这…”宋妈妈答不上来,一时语塞。
结亲本是两姓之好,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别说高门驷马的南阳侯,就算冯家娶亲也要细细挑选。比自己门第差太多的根本不可能答应。何况南阳侯娶的还是长子长媳,将来要主持侯府中馈的人物。岂能如此随便?不挑门第,也不挑嫡庶,只求身世清白。而杜夫人大哥杜威的态度也颇为怪异。若南阳侯府真是桩良配,杜威绝无拱手让人的道理。——这门亲事,恐怕没那么便宜,里面大有蹊跷。
“这里面没有这么简单…我已让人去京都打探打探,等有了结果再做打算。”杜家的绣庄开遍全国大小县城,打探这样的消息还是很容易的...
不出十日,京都那边传来消息。南阳侯有两子一女,长子朱克顺、次子朱克恭、三女朱克丽。这次求亲的是长子朱克顺,年二十八。先后官拜福建水师提督、大同总兵。因长期在外征战,患上足疾。皇上念其剿寇有功,将朱克顺调回京都,在兵部任职。朱克顺先后娶妻两次,过门不久皆早逝。前妻所出一子一女也都幼年早夭。因此京都传出朱克顺杀伐太重累及妻小的谣言。南阳侯府门第显赫在京城勋贵圈子里却娶不到长媳,只好退而求其次。不挑门第,也不挑嫡庶,只求身世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