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杜夫人看着都忍不住奇怪的“嗯？”了一声。冯家有些眼皮子浅的下人更是直接把鄙夷之色挂在了脸上。
“可真是个会见风使舵的…”紫玉看了也不由得感叹。
冯茹想起前几日五姑娘冯婧满脸无辜的笑容，心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像有大石头压在她的胸口，压得她闷得慌。冯茹扶着胸口，嘴上什么也没说。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五姑娘冯婧只不过撕破脸皮，做了其他人想做而不好意思做的事情。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趋炎附势、去乡背利呢？
吉时刚到，南阳侯府送聘的队伍已到了门外，每抬聘礼皆由两名青色衣帽的小厮一前一后的抬着。手腕粗的挑子上绑着大红绸扎的花球。下聘礼队伍由南阳侯世子朱克顺亲自引着浩浩荡荡的往鱼池胡同来了。
平时还算宽敞气派的冯家大门前顿时人头攒动，拥挤不已。下聘的队伍、胡同口和街两侧看热闹围观的人群，将整一条鱼池胡同挤得满满当当。
杜夫人让人将一扇黑漆正门敞开。朱克顺和南阳侯府随行的管家、下人呼啦啦在冯家门口下了马。朱克顺身着水绿色杭绸直缀，欣长如松的身影率先从正门走了进来。他的行动间有一种贵胄特有的从容不迫，又有带着几分久经沙场的武将的自持和干练。冯茹看到朱克顺便想起“气宇轩昂”四个字。
“世子爷！”杜夫人引着冯家阖家老幼站在门侧恭迎。三姑娘冯媛作为新人不便就此相见，和冯婧两人躲在翠晴园。朱克顺和仆从所到之处所有人顿时矮了一截。
“起来吧！”朱克顺的声音温和有如和煦的春风，让人听了毛孔舒张，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冯茹悄悄抬眼打量朱克顺，只见他生得高鼻深目，五官如刻。薄薄的一双嘴唇紧紧抿着，显示出坚定的意志力。关于嘴唇的厚薄，还有另一种说法，冯如的生母许姨娘也曾经和冯茹说过，薄唇的男人最薄情。冯茹想到这里垂下了眼睑，正错过朱克顺犀利的眼光从冯家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在冯茹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个身姿娇小，长眉入鬓的女孩就是当日在大佛寺那白衣蓝裙的说客。朱克顺记得很清楚！
杜夫人满脸堆笑，带着冯蔷和朱克顺寒暄一阵，又陪着朱克顺往正堂里走。
冯茹站直了身子跟在杜夫人和冯蔷身后。待朱克顺、杜夫人、冯蔷进了正屋，冯茹故意落后几步，留在了外面。杜夫人和朱克顺说话，她不便听，也不想听。
冯茹身后，一百二十八抬聘礼随后依次从正门鱼贯而入。都是清一水的红木雕花四角包铜皮的大箱子，箱子上精美繁复的雕花刻绘出花鸟图案栩栩如生，每一口箱子的图案都不相同。
“光着一百二十八口箱子就得不少银子…”冯家的下人皆啧啧称奇。
又有人道：“南阳侯府排场可真不小，我们三姑奶奶要变世子夫人了…”语气中尽是酸溜溜的味道。
宋妈妈指挥着南阳侯府家丁把一百二十八抬聘礼摆在院子中央。待聘礼满满的摆了一地。宋妈妈又忙着打赏、留送聘礼的小厮到后院用茶、用饭。偌大的冯家宅子忽然之间变得狭小局促不堪。
“妈妈辛苦了。”冯茹快步走到宋妈妈身边，同她搭话。
宋妈妈微微一笑，言语间颇有些惋惜的意味：“哪里，都是应该的。何况这些荣华本来应该是四姑娘的…”
这桩婚事杜夫人本是看好冯茹的，怎知最后阴差阳错的落在了三姑娘冯媛头上。
见宋妈妈为自己打抱不平，冯茹盈盈浅笑道：“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何况富贵在天，三姐能嫁得这样好，我也很替她开心。”
宋妈妈听了感慨万分。她拍拍冯茹手背道：“三姑娘也能这样想就好了…”
两人正在外院说着话，朱克顺带着管事、仆从从正堂走了出来，正和冯茹、宋妈妈打了个照面。杜夫人和冯蔷跟在朱克顺后面相送。
见朱克顺径直走了过来，宋妈妈垂头退到了一边。冯茹正想退开，朱克顺却开口冲她道：“腊月初一那日我在大佛寺见过你。你叫冯茹？”
这样的直接让冯茹有些招架不住。她惊慌的抬起头，正迎上朱克顺微微低着头，半眯着眼睛看着她。俊秀的脸庞一半落在阳光里，一般落在阴影中。光影交错之间，朱克顺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是！正是民女。”冯茹急忙低下头，屈膝道。
头顶上传来两声轻笑。——是朱克顺的笑声？冯茹诧异，又不敢抬头。
“有本事当说客，没勇气抬头看我？”朱克顺的声音全是戏谑。
朱克顺在干什么？在公然挑衅自己的勇气？冯茹被朱克顺激得花容失色，又惊又怒之下。她不服气，倏地扬起了脖子。如画的眉眼直直落入朱克顺的眼底。
对上冯茹熠熠生辉的眸子的一刹那，朱克顺的眼睛眯了眯，随即薄薄的嘴唇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似是赞许冯茹的勇气，似是嘲笑她中了自己的激将法。
冯茹看见自己的娇小的脸庞此刻清晰的倒映在朱克顺深不见底的墨玉眸子中，周遭的一切瞬间变得静谧。眼神交会之中，这世界刹那只剩下他们二人。朱克顺的俊朗飘逸衬着冯茹的娇媚如花。冯茹几乎就要失神，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何处、何时。杜夫人、冯蔷、宋妈妈、南阳侯府的家丁、仆从在这静谧中不见踪影。
“咳！咳！”耳边传来宋妈妈提醒的干咳，冯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两朵红云顿时飞上脸颊。
“世子爷！”她恼怒于自己的不争气，恼怒于朱克顺的故意挑衅。语气十分不善。
“哈哈！”朱克顺却十分开心。轻快的笑出了声，似乎是诡计得逞的大男孩，哪里还有半分世子爷的尊贵，亦或是沙场武将的威严？
“我们走吧！”朱克顺不再看冯茹，招呼一声身后的家丁，一大群人移步走向门外。
冯茹已是满面滚烫，像被人扔进沸水一般难受。她贝齿轻咬嫣唇，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