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杨姨娘被烫得“啊”的低声叫了起来。滑如凝脂的胳膊上顿时肿起一大块。触目惊醒！她双手本能的去揉搓被烫伤的皮肤。
花厅的正座上，杜夫人指着杨姨娘质问道：“怎么？杨姨娘以为怀了冯家的种，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老爷是在你屋里出的事，到现在还生死未卜，杨姨娘总不能没个交待。轻飘飘一句不是故意的就算了。我今日若不拿你立个筏子，将来这屋子里的都跟着有一学一，岂不是要闹翻了天？”
杨姨娘抬起头，楚楚可怜的望着杜夫人，向她央求道：“夫人，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老爷平时酒量很好的，怎知道昨天晚上才喝了几盅，就…就出事了。”
一屋子的仆妇都屏息垂着脸，不敢贸然上前相劝。
杜夫人发出一阵冷笑，笑声让人毛骨悚然：“你当冯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冯家高门驷马可不是你开杂货铺的杨家能比的。在冯家，一切事务均有定例。我问你，每个月的初一到初五老爷依例该歇在哪个屋里？”
杨姨娘战战兢兢，瑟索的回答道：“每月初一到初五，老爷…老爷依例该歇在姚姨娘屋里。”
杜夫人狠狠的瞪着杨姨娘：“昨天是初几？”
“是…初…初三…”杨姨娘吓得脸色惨白，声细如蚊。
“啪！”紫檀木小花几上的茶盅碗碟被杜夫人拍得发出尖锐的瓷器碰撞声。
“那老爷为什么歇在了你屋里？”
地上站着的半屋子仆妇都跟着倒吸一口冷气。
为避免各房之间争风吃醋，冯德广每日的宿头确实早有定例。
杨姨娘是冯德广的第五房姨太太。因生得娇媚又年轻也是几房当中最得宠的一个。自从一年前杨姨娘入了冯家，冯德广偏爱于她，更经常为她打破定例。这自然会让其他几房记恨在心。
姚姨娘、秦姨娘和许姨娘私底下也向杜夫人告过状。但杜夫人心如明镜，却不动声色。三位姨娘原以为是当家主母不敢拿捏杨姨娘，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杜夫人的隐忍不是畏惧，而是要等到秋后一并算帐。
秦姨娘冲身旁的姚姨娘使了个幸灾乐祸的眼色。
站在花厅仆妇中的姚姨娘顿觉心中的嫉恨舒坦了不少。她扬起头，嘴角勾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只有许姨娘心如寒冰。如此的杀伐果断，她这个做姨娘的怎能不心惊胆寒？
杜夫人面色端肃的转向宋妈妈：“宋妈妈，不遵守规矩的该如何处罚？”
宋妈妈赶忙站到杨姨娘身旁，恭敬的向杜夫人回话：“轻则罚三个月的月例，重则仗二十。”
杜夫人脸色一泠，声色俱厉：“那还等什么？”
“是！”杜夫人话音未落，两个婆子便一左一右的架住杨姨娘双腋，把人往外拖。
杨姨娘被拖着倒行，双腿在地上乱蹬，口中高喊道：“夫人你不能打我，我怀了老爷的骨肉。你不能打我…”
“老爷的骨肉？”杜夫人冷笑一声，慢悠悠的端起重新换上的甜白瓷茶盅呷了口茶。
满屋子的仆妇都屏息竖起耳朵向院子里听去。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杨姨娘一阵阵惨绝人寰的叫声。
花厅里众人胆战心惊。有些年长的闭上了眼睛，年轻的吓得浑身哆嗦。没有一个敢抬头的。
杨姨娘身材娇弱又身怀有孕，二十板子下去不仅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恐怕连大人的性命也堪忧。
果然才打了不到一半，院子里已经听不到杨姨娘高一声低一声的哀号。
粗使婆子紧接着进来向杜夫人回话：“杨姨娘昏死过去了。再打下去恐怕要出人命。”
杜夫人唆了一眼回话的婆子道：“一个姨娘死了就死了。连官府都不会管，你操什么心？”
这话是说给回话婆子的，更是在警告在场的三位姨娘。高门大户里的正妻永远不可能与妾室站在一条战线上。杜夫人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并非为她们中的谁出头。
姚姨娘和秦姨娘看得心里“飕飕”发凉。二人不觉怔了怔，刚才脸上的得意之色早已不见踪影。许姨娘则是一副兔死狐悲的悲壮神情。
回话的婆子拿不定主意不敢贸然行动，只拿眼睛看着站在一边的宋妈妈。
难道真要打完这二十板子，闹出个一尸两命？
宋妈妈干咳两声，也走到杜夫人近前，低语道：“夫人，杨姨娘命是不值钱，可是眼下老爷还病着。若是把杨姨娘打死了，让老爷知道了，恐怕夫人会落个不贤的名声。”
杜夫人心里冷笑。
不贤？女人一辈子就是被这些天常地纲绑得死死的。偏偏男人在外面风流快活却无人说三道四。冯德广纳的四房姨太太，一个是开杂货铺的、一个是乐籍出身、还有两个是冯德广屋里伺候的婢女，后来开了脸抬了姨娘。总之，没一个出身体面的。这些她都忍下了。如果这样还叫不贤，她真不知道什么才叫贤惠了。
“算了，叫人牙子来，把人卖到深山里。”杜夫人放下茶盅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无论如何，她今日定不能轻饶杨姨娘。
“是！是！”回话的婆子连声诺着下去了。
只要人不是死在自己手上，杨姨娘是被卖到深山里进了窑子，还是死在路上，她才不在乎。
“夫人英明！”宋妈妈也附和着说。
杜夫人环视花厅一周。屋子里站了二三十女人，却一片死寂。
“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今日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如得了大赦，纷纷向杜夫人请安退了下去。一时间只能听见衣履靴衫簌簌的声音。
“夫人，老爷醒了。只是…”伺候冯德广的丫鬟柳絮进来回禀。
“只是什么？”柳絮踟蹰的态度引得杜夫人和宋妈妈侧目。
“只是…老爷不能说话了。”柳絮低着头，回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声不可闻。
“不能说话了？我们去看看！”杜夫人说着从圈椅上起身，宋妈妈和柳絮赶紧一左一右的搀扶了她。
三人往后罩房的暖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