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钱塘冯茹！”冯茹微微一笑。
“民女杜曦，家父是吏部行走杜威。”杜曦挡在了冯茹身前，将她遮在了自己的阴影中。
一丝惊讶闪过南阳侯夫人的眼底，但很快隐于眼皮下：“原来是杜知事的孙女。”南阳侯夫人笑笑，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有贵妇人特有的从容。
铺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有仆妇端来太师椅放在店铺中央，南阳侯夫人面向冯茹和杜曦坐了。马掌柜恭恭敬敬的弯腰垂头立在一边。
“你们刚才在说胭脂？我听着倒是很有趣…”
站在最后面的杜暄红了脸，鼓足勇气上前帮着两个姐妹打圆场。她微微一福，双眼低垂盯着自己的脚尖，声细如蚊：“夫人，刚才不过无心之言，是我等放肆了…”
立在一旁的马掌柜听杜暄服软，心道一声：算你们识趣。脸色稍有缓和，刚打算拿话把这茬揭过去，不料冯茹拔高了声音拆台道：“这铺子里的东西包装虽然精致无双，但东西本身却是普通至极。我们只不过实话实说，也不算是信口开河吧？”
杜暄倒吸一口冷气，差点一个踉跄仰倒在当场。这样忤逆、大不敬的话，说得这样坦然，冯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杜曦也颇为错愕和意外。她杏眼圆睁，将目光投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冯茹。拆台归拆台，但这样的大言不惭有些太过火了吧？
马掌柜气得三缕山羊胡直抖，一双鼠目露出恶狠狠的精光，定定的盯着冯茹。要知道这店铺名义上他是掌柜，实际上大股东却是南阳侯夫人。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个小姑娘这样口无遮拦的当众批评铺子里的东西，根本就是在打南阳侯夫人的脸。
碍于主子在场，马掌柜不好僭越发作。他偷偷打量一眼稳坐在太师椅上的南阳侯夫人，只见对方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那你说说什么样的胭脂才算是好的？”
杜曦心道一声“不好”。南阳侯夫人是什么人，难道没见过上等的胭脂水粉，倒要向她们三个丫头片子请教？无非是以退为进要拿她们的错，治她们个大放厥词的罪。她心道“完蛋了”，冯茹若是说不出来贻笑大方是轻的，从此和南阳侯府结了梁子才叫糟糕。杜暄性格绵和，则干脆认栽的闭上了眼睛等待发落。
狭路相逢勇者胜，冯茹暗暗吸了口气给自己鼓劲，随即抬起头微笑着直视南阳侯夫人道：“夫人见多识广，民女见过的好东西自然难入夫人的眼。”
马掌柜听闻此言，滚圆的白面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杜曦紧张得一边从齿缝间吸气，一边凑近冯茹低声问：“喂！你到底有没有谱啊？”先是大放厥词，接着又来个一问三不知。
冯茹扭头冲杜曦露齿一笑，继而不慌不忙的向南阳侯夫人解释道：“不过，以前在钱塘的时候，每到春夏，家里的姑娘们都会采集新鲜玫瑰花瓣，用干净的石臼慢慢舂成厚浆，再用细纱过滤九遍取汁，最后用当年新缫就的蚕丝剪成胭脂缸口大小，放到花汁中浸泡，等完全浸透取出晒干，就成了上好的胭脂。这样的胭脂质地细腻，芬芳扑鼻，颜色更是亮丽而不突兀。用的时候只消得取指甲盖那么大一点点，用水化开，在脸上擦一点便可。这铺子里的东西盛在包装精美，却有买椟还珠之嫌。”说完，冯茹不忘客气的加了一句：“民女拙见，还请夫人海涵。”
铺子里的气氛如三尺寒冰。护卫、仆妇、马掌柜、店伙计皆立着耳朵听冯茹的回话，眼睛却一刻不离的偷瞄南阳侯夫人的脸色。
最难挨的是沉默，短暂的沉默如一万年的煎熬。结果到底是如何？冯茹垂下头咬紧舌头，止住咯咯打抖的牙关。她的手心已经是一把冰凉。——是成是败就看这一下了。
半盏茶的功夫，南阳侯夫人脸色微霁：“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冯茹悄悄的舒了口气，紧攥的手掌不自觉的松了松——成了！自己的话终于引起了南阳侯夫人的注意，接下来就是设计这次巧遇的重点了。
“民女钱塘冯茹！”冯茹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她勇敢的抬起头，如鬓长眉下的一对妙目熠熠生辉，正对上南阳侯夫人端详的眼神：“民女的三姐正是前段日子与世子爷结下秦晋之约的冯媛。”
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震得铺子里的人均是一惊。
杜曦忽然发觉自己似乎是被冯茹当枪使了。她本来以为冯茹是在帮自己戏弄马掌柜出气，没想到冯茹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另有计划。杜曦气得脸色涨红，鼓着眼睛瞪着冯茹的侧脸。
杜暄则错愕的无以复加，也瞪着冯茹。
最尴尬的还是马掌柜——得罪了世子爷未来的小姨子，里外不是人。马掌柜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决心从此在这些个女人面前装聋作哑到底，随即把头垂得更低了。
南阳侯夫人听闻此言忽然挺直了脊背，用警惕的眼光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孩。白衣兰裙，一只碧玺簪子。扮相清雅素丽，倒也合适。年纪虽小，眉宇间有着几分与年纪不符的坦然和英气勃勃。难道这一场巧遇是早有预谋？难道自己是被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给算计了？还是她另有帮凶？南阳侯夫人不禁蹙眉，冰冷的眼光扫过马掌柜头低垂的脸。
马掌柜只觉得浑身一颤，差点站立不稳。
冯茹故意提及冯媛和世子爷的婚事分明是请君入瓮。但话已至此，南阳侯夫人心中反感，出于礼节却也不能装聋作哑。她收回审视的目光冷笑着道了句：“你三姐可还好？”
等的就是这一句问话！冯茹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心里却如烧了一锅油一样沸腾。
“回夫人，我三姐她…”冯茹顿了顿。
南阳侯夫人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她最不想提的便是与冯家这门亲事，却是怕什么来什么！南阳侯夫人身边的婆子看出端倪张口正想拿话岔过去。
冯茹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立即补充道：“三姐她因为这桩婚事日日在家以泪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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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改了好几稿，总算是勉强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