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顿时泪如泉涌，情绪激动起来：“四姑娘明鉴，柳絮虽然是贴身服侍老爷的。可没有夫人的允许也不敢私下开了脸…这一点，松涛园那边夫人和宋妈妈最清楚不过。四姑娘若是不肯帮我，那柳絮唯有一死保全清白。求四姑娘赐奴婢白绫三尺。”意思很明白——自己不是冯德广的通房。
冯茹冷笑：“柳絮姐姐是爹爹屋里一等一的大丫头，真想要寻死可以直接去和思园求母亲。若是在我这福棠园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她最讨厌的就是柳絮这套以退为进，以死相逼的做法。如果将来真打算将柳絮收为己用，这个毛病得改改。
柳絮面色死灰，惊讶的张大了眼睛望着冯茹，脸上还挂着泪珠：“四姑娘…”这样的杀伐果断、心思坚韧，让柳絮第一次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儿才八岁年纪。
小花厅里的空气凝固在空中，只有东次间什锦阁上自鸣钟的齿轮有节奏的响着。
半晌，冯茹缓缓端起花几上的茶盅尝了一口：“柳絮姐姐的意思我知道了。姐姐若是信得过我便先回松涛园，此事容我再想想。”
见话已说尽，霍妈妈和紫鹃快步上前，一左一右的将柳絮半拖着请了出去。柳絮恋恋不舍，在霍妈妈和紫鹃的推搡下往外走，一面还时不时期盼的回头向冯茹望去。
冯茹神色自若的端坐在缠枝樱木椅上喝茶，始终连眼皮也没再抬一下。
…
送走了柳絮，璧月内疚的已经哭了出来：“四姑娘…都怪我，当初若不是我一心软和柳絮多说了几句，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
冯茹放下茶盅，一双秀目定定的看着璧月：“璧月，这件事情确实因你而起。但依照柳絮的心性，并不是你能拒绝得了的。眼下情况虽然让人为难，但也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何况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说不定柳絮的事情对我们并非全无益处。”
目前的情况确实些棘手，但如能借机给屋里的下人提个醒，并且收买人心，也算是意外的收获。璧月、璧玉、紫玉都是将来要长久服侍自己的人。只有让她们更忠于于自己，信任自己，大家拧成一股绳，将来的路才能好走。
听完冯茹的话，璧月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
冯茹思忖片刻道：“柳絮的事情母亲那边很快就能知道。我们必须赶在消息传到和思园之前，先一步向母亲禀报。”
霍妈妈也赞同：“四姑娘说得对！”
冯茹便吩咐道：“紫玉、璧玉，去把我做的那对平口石青色绣花鞋找出来。”有求于人总不能空手而来吧？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嫡母。
…
杜夫人捧着冯茹新做的石青色平口绣鞋，拿手细细的摩挲。丝线绣的暗纹圆福字在鞋面上若隐若现，款式十分新颖漂亮。
见杜夫人脸色微霁，宋妈妈是时机的跟着称赞道：“我们四姑娘女红真是一等一的好。别说家里做针线的下人比不上，恐怕我们家绣庄上师傅的手艺也不过如此。这鞋做得竟然这样新巧。”
冯茹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脸色绯红的道：“宋妈妈过奖了。”
杜夫人将鞋子递给宋妈妈收起，问冯茹：“你早上请安刚刚回去，这会儿怎么又过来了？”
冯茹笑道：“前些日子母亲为父亲的后事奔波劳碌、风鬟雨鬓，女儿便做了双鞋子孝敬母亲。鞋子做好以后又赶上举家搬迁，这事就搁下了。今儿赶巧紫玉收拾箱笼又把这对鞋翻出来了，我怕放着又忘了，就赶紧给母亲送过来了。也不知做得合不合母亲的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杜夫人脸上露出了微笑：“样式倒是新颖，就是颜色艳了点儿。”
宋妈妈轮流看了看低眉顺眼的冯茹和阴晴不定的杜夫人，小心翼翼的笑着劝道：“夫人这个年纪穿这个颜色的鞋子也不算太扎眼。”
杜夫人不语，捧起蓝色底釉茶盅自顾自的喝茶。
屋里的气氛尴尬。
冯茹清了清喉咙，开口道：“母亲，其实女儿今日还有一事所求…”
杜夫人心中得意的冷笑，无事不登三宝殿。精明如她这个四女儿，又怎么会免俗呢？
冯茹垂首帖耳，一副恭顺模样：“女儿屋里的紫鹃和霍妈妈都要留在钱塘，这边便多出一个一等丫鬟的空缺…女儿想跟母亲要个人填上这个空缺…”
说辞的笨拙直接，连宋妈妈都侧目。
冯茹心里却不以为然。杜夫人这个人精明干练，但心胸狭窄。最讨厌子女外顺内悖，更忌惮睿智聪颖的人。冯茹早前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此时只能收起锋芒，反其道而行，故意用笨拙的说辞向杜夫人示弱。让杜夫人以为这个八岁的女儿虽然聪明，但还是经验不足，欠了些火候。这样杜夫人才有可能放松警惕，柳絮的事才会有转机。
“哦？为何是柳絮？”杜夫人冷冷挑眉，故作惊讶。
冯茹一咬牙，决心将事情和盘托出。既然已经开口了，再遮遮掩掩也没有必要：“不瞒母亲，其实这事柳絮自己也来求过我…”
宋妈妈急得在一旁直朝冯茹递眼色，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冯茹视而不见，细细的将前因后果跟杜夫人说了一遍。
杜夫人听罢方才还挂在脸上的冷硬表情缓和不少。
冯茹观貌察色，又借机补充道：“柳絮是家里伺候惯了的，女儿想着就这样打发出府了甚是可惜。虽说到了京都固然可以再买丫头，但教习规矩还要费心力和时间，不如用府里的老人来得便宜…”
既然杜夫人决心对外界做出一副偏爱冯茹的模样，将她推到风口浪尖。那么冯茹这点要求，她不应该不答应。
杜夫人飞快的睃了冯茹一眼，沉吟了片刻道：“如果你喜欢，那把柳絮留在你房里也无妨…”
冯茹松了口气，立即屈膝向杜夫人道谢。一副克恭克顺的模样。虽然这件事传出去自己必然更遭冯媛、冯婧忌惮，但最重要的是眼下保住了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