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茗和香莲正在床前服侍冯德广喝药。见宋妈妈和柳絮搀着杜夫人进来，香茗和香莲让到了一边。
杜夫人一看丈夫的样子，心里明白冯德广这是中风了。
“你们都先下去，我和老爷有几句话要说。”
宋妈妈闻言领着柳絮、香茗和香莲退了出去，留两人单独在屋里说话。
见下人退去，冯德广伸出手指着杜夫人，流着口水，口齿不清的咕噜道：“杨…杨…”
“老爷放心，我会妥善安排杨姨娘的！”杜夫人脸上挂着笑容，心里的怒火“蹭蹭”的直往头上窜。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杨姨娘。
冯德广指着杜夫人的手仍旧不肯放下，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夫妻几十年，杜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自己僭越了规矩，歇在杨姨娘屋里，还喝酒喝得中了风。杜夫人能放过这个机会，轻饶了杨姨娘？
杜夫人了然的笑了。她点点头，一双薄薄的嘴唇勾出漂亮的弧线：“还是老爷了解妾身。”
冯德广登时明白了什么。他双目圆睁，指着杜夫人的手攥成了拳头，奋力捶打着炕板。似乎在质问她到底把杨姨娘怎么了。
“不过是打了二十板子，出不了人命。老爷不用这么紧张。不过…她不守规矩又害得老爷中风。这样的人冯家可留不得了。”杜夫人笑得云淡风轻，似乎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你…”冯德广目呲口裂，一双眼睛气得都红了。
“哼！”杜夫人收起笑容，脸色一凛道：“老爷息怒，保重身体要紧。若是气坏了身子，三位姨娘怎么办呐？冯家那么多庶出的子嗣们怎么办呐？”
杜夫人的威胁如火上浇油，气得冯德广差点要从炕上跳起来。他挣扎着将上半身伸出炕沿外，咬牙切齿的对杜夫人发出怪叫。歪斜的嘴眼滑稽的挤成一团。
杜夫人冷眼旁观丈夫的窘态：“看来老爷并不喜欢妾身服侍，妾身这就帮你叫香莲和香茗进来。”说着，转身从暖阁走了出去。
“咕咚！”身后传来冯德广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杜夫人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香莲、香茗和柳絮进来的时候，冯德广就这样趴在地上，面目狰狞的指着杜夫人离开的背影。
“老爷！”香莲和香茗吓得脸都白了。两人赶紧上前去扶，却见冯德广的鼻子和眼角流出两道殷红的鲜血。
“啊！”香茗年纪小，当场吓得跌坐在地板上。柳絮也尖叫着退到暖阁一角。
香莲年长沉稳，立即吩咐柳絮和香茗：“快去通知夫人找大夫！”
柳絮这才醒过神来，转身急急忙忙的往外跑着去请大夫。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框绊了一跤。
香茗跟着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身，往杜夫人那里通报去了。
等大夫到冯家的时候，冯德广只剩半口气了。
见冯德广大限将至，姚姨娘和许姨娘急得团团转。秦姨娘怎说也为冯家诞下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是庶长子。而她们两个都只生了女儿。冯德广一旦撒手人寰，凭杜夫人的冷酷，谁知道她和许姨娘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老爷…”姚姨娘越想越无助，竟以绣帕掩面低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老爷还没死呢。”杜夫人呵斥道。
姚姨娘的哭声戛然而止，停顿得十分突兀。
管家冯喆越过姚姨娘上前请杜夫人示下：“夫人，您看是不是提前准备老爷的后事？”
杜夫人想了想对冯喆道：“你去宋妈妈那里领了对牌，到库房里把能用的东西都拿出来。不够的列个清单，给我看过再出去买回来。”
“是！是！”冯喆应着去找宋妈妈领对牌了。
三个姨娘一听，心凉到了底。
“夫人，妾身愿在家庙出家，为老爷吃斋念佛。保佑他早点好起来。”许姨娘咬牙自告奋勇。
弃卒保帅！在家庙落发总比落得个杨姨娘的下场要好吧？
姚姨娘和秦姨娘倒吸了口冷气望着满脸悲怆的许姨娘。没想到平日柔柔弱弱的许姨娘还有这样的魄力。
杜夫人微微侧目，唆了许姨娘一眼，冷冷的回绝道：“此时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许姨娘低咬着下唇，垂着眼脸退了下去。
等众人散去，杜夫人唤来贴身丫鬟翠儿道：“这几天，你派人留意三位姨娘房里的动静。有什么不妥的，马上向我禀报。另外，大少爷和三个姑娘那边你也派人盯着点。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准进暖阁。”
杜夫人膝下无子，早年间将秦姨娘生的两个儿子都过到了自己房里养着。三个庶出的女儿虽然年纪还小，但也不可不防。最怕的就是三个姨娘狗急跳墙，撺掇着子女们干出什么事来。
晚饭过后，翠儿回来向杜夫人通禀：“许姨娘一回去就关起门来念经诵佛。秦姨娘院子里也大门紧闭，一天没有人出入。只有姚姨娘，差人往三姑娘屋里送信。下午三姑娘又去了大少爷房里，两人嘀咕了半日。三姑娘走后，就没有其他响动了。其他两位姑娘和二少爷屋子里倒一直没什么动静。”
杜夫人冷笑：“就属她最不安分，也属她最沉不住气。三姑娘那边给我盯住了。我倒要看看她们母女能玩出什么花样。大少爷那边也不能放松。”
子时三刻，后罩房的香莲前来禀报：“老爷没了。”
杜夫人子时才刚刚躺下，此时又被叫了起来。宋妈妈进来服侍她梳头穿衣，又唤来管家冯喆。杜夫人隔着屏风交待冯喆向府内各房和亲朋好友报丧，又定下三日后向冯家远亲报丧。冯喆答应着去了。
杜夫人问宋妈妈：“翠儿可有回话？”
宋妈妈压低了声音回禀：“三姑娘从少爷屋里回去后，在自己屋里哭了一下午。其他两位姑娘和二少爷都没什么动静。”
“大少爷呢？”
“大少爷哭嚷着要见老爷，被奶娘看在屋里了。”
杜夫人为之气结：“冯家就剩了他这么一根苗，还不如三个弟妹沉得住气。真没出息！”
宋妈妈一边在杜夫人头上簪上白色珠花，一边劝道：“夫人不要心急，大少爷年纪还小。再大点自然就好了。”
杜夫人侧目：“再大点？他都十一岁了，再过两年就该说亲了。四姑娘和二少爷才八岁，五姑娘也刚刚六岁，没一个像他这么毛躁的。”